第章三十九章 尸王
齐云山庄,人影幢幢,夜淡江黑,却依稀留有残火碎溅。
庄内,几处房舍已被大火燃尽,一地残渣。
两崖间,冷风轻轻吹过。石像前站着一个人,那件簌簌作响的长衫不住地拂着庄前的不动石像,仿佛在尽力为它擦拭已久的岁月。
身后,黎叔快步跑来,低头喘了几口气,站直了身,看着那早已陌生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急道:“尸王,你的‘尸牙阵’已经被破了,那匹白马和那女子已经逃了,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闲看?”
对这些事仿佛没有丝毫在意的心情,尸王缓缓的回过了头。
首先映入人眼的便是一张异乎常人的脸孔,血肉横飞,更像是五官全挤往一堆似的,更有地方隐隐已经可以见到些许白骨,但就是一张这样的脸,却有一种能让你于一眼过后便遥思待看的感觉。一剔眉眼,也许只有在这样的一张脸庞才会让人细致地感受到他的真正魅力,令人感到极美和极丑间的界线原是可以含糊,更是可以逾越的。而造成如此效果的最大功臣,便是眼眶内灵动如神的那一双眸珠,有如夜空上最明亮的星儿,嵌进恰如其份的长眼内,天衣无缝。
“让你好好学道,怎么身子骨还是那么虚的?”尸王的声音是冰冷的,但这句话里却多了一丝残存不多的温柔。
黎叔神色一黯,仿佛又想起曾经两人一起的童年,可那时这般的话却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去的。百年方过,似是彼此的命都被无情的轮回倒转而至……
似有些尴尬,黎叔的手不经意地抹过腰间,衣袂之间,隐约露出一截古黄色的物状……
似是察觉了什么,黎叔慢慢的感觉到前方尸王身处,吹过一阵寒风,一丝丝的恨意杂过其中,没有遮掩的释放了出来。
“你还在恨他么?”黎叔沉默了一下,却低声叹了口气。
尸王双目一睁,冷冷道:“哼,百年之仇,囚禁我于‘岁月凋零’受万兽欺凌之苦,更让我们兄弟百年不曾相见,这仇如何可能不恨?”
说罢,他牙尖一咬,一手直直探出,蓦地震碎黎叔身外的长袍。顿时星光一灿,剑影齐飞,黎叔腰间一把古黄色的飞剑,划过一道弧形,直飞到尸王手中,正是齐云山庄镇庄之宝——星斗满天。
尸王一声冷哼,手下一紧,只见剑锋一黯,继以沉沉隆隆之声,以一个几近不可能的角度,弯过他的脖颈,直插石像,前方顿时有天地一黯之感,也就在视觉的一黯之间,石像蓦地四散崩裂,烟嚣尘上,似乎尸王眼中那一点光彩就这么被断壁残像雕纹里的繁华之味生生压断。
黎叔一叹道:“自两百年前,你当上新一代尸王起,便该知有此结果。”
尸王却是冷哼一声,眼中闪过多少不甘道:“自我当上尸王以来,何曾做过丝毫有害他人之事,不过区区一个头衔,便是整整百年之苦……整整百年啊!”
身后,古黄色的飞剑急急飞回,倒插地下。
尸王回眸一望,眉头深锁,一双大袖也似控缚不住,无风自动。方才浓烈的恨意也在此刻消失不见了,但听他冷冷地道:“齐云山庄既能千年不倒,自有他独特之处,然这柄剑却绝不该呈如此态势,毫无锋锐与气势,更不像你所说如此神奇,这是为何?”
黎叔也是眉头一皱,哑然道:“莫非这软剑只听命于齐家人。”
尸王探手把星斗漫天吸回手中,仔细看了看剑锋。然后一只白皙的双手,轻轻擦过剑的锋锐,一滴暗红的血悄然渗了下去,又在片刻之后,重新浮现而出,悠然滑落……
尸王眼中透过一丝深深的寒意,狠狠道:“血炼之法!”
听到此处,黎叔顿时倒吸了口气,立时色变道:“这怎么可能!少……齐然明明是正道中人,怎么可能会这种血炼之法呢?”
“或许不用他会。”尸王抬头望了望天,接着道,“以自身的血为媒炼器,达到人器感应,此为中镜。以自身之魂灵熔于剑器之中,可达到炼器之上镜——人器合一,只是此法过于凶险,非痴者与修炼至者皆不会为之。你既然身在齐云多年,又是否知道,齐云山庄的镇庄之宝被人以魂炼过?”
黎叔眼珠乱转,似有所想,过了许久道:“人器合一么???看来此剑确是曾经被魂炼过,据说齐云山庄的先祖,便曾以以自身灵魄与剑灵融合,达到灵剑合一,剑随意动。后来他飞升时似乎便把此剑的剑灵封于剑内,同时把剑封印于剑冢里,是以此剑虽然被封于剑冢之内,却从没有人能破去封印,想来便是因为剑灵的关系。若不是尸王你独具慧眼,旁人又怎么想得到引齐家人去破除封印呢!只是如此这般,这剑灵岂非是认定齐然了。”
尸王一向凝定的声音里突的有了一丝杀意,双手紧握着软剑两端,齐齐下压,轻蔑道:“罢了,得天下何需神兵利器,靠的便只有我的大略。”
“呛”的一声从剑身处不住传来,只见尸王一声闷哼,凭腰力往后挺仰,脸上裸露在外的血脉一阵抖动,浑体也同时剧颤,急急拔身而起。半空中,他宽大的衣袖在空中不住破开,碎成千丝万缕,缓缓撒下。
尸王落地,却见一柄古黄色的软剑直直插进土里,丝丝啸声,不绝于耳……
尸王眼眸流动,寒光一现,冷冷道:“果然好剑!既然不能唯我所用,那么便索性毁了它!”说罢急掠而起。
黎叔看了看剑冢方向,心里一惊,紧随其后,急道:“尸王!不可……”
却听尸王头也不回冷冷地道:“此剑非同反响,我用尽全力竟不能伤它分毫,既然剑我毁不去,莫如直接毁去齐家人,否则他日必有后患。”
齐云山庄,剑冢,悲声冷冷,更又转急。
一切正笼罩于黑暗之中,此刻也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齐然一步一拐的扶着墙壁前行,不时便要停下喘息不止,在与剑灵斗争多时又失血过多,兼且遭到重击后,饶是他修行深厚,却也无力抵挡。每走一步,便疼得他直冒冷汗,口中更是咝咝不止。
“既然剑冢有外人偷袭,那么山庄里的她又是否有事?父亲到底在哪?黎叔又为何不来呢?”想到这些,齐然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然间浸入了心肺之间,全身冰凉,竟有种落入不知名圈套的毛骨悚然之感。
剑冢夜明已失,只可能是有人来过。
身旁四周,仿佛更胜九幽,这异样的安静,竟比刚才那生死一刻,更令人畏惧。
茫茫中,齐然不知哪里冒出的力气,五指狠狠的抓在了石壁之上。毕竟年久失修了啊,石壁上已经多了许多尖锐的凸起,瞬间刺破了刚刚止血的手指,十指连心,那痛便这般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
心痛正极,前方却似有风声乍起……
是黎叔么?还是什么……
却见一道身影急急掠进剑冢,眼是利的,哪怕在一片毫无光亮的地方——尸王夜视眼。鼻更是灵敏的,丝毫的血腥味都别想逃过尸王的鼻子。
蓦地,尸王停住,墙边一凸起的地方仍残留有一丝猩猩的血红!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他嘴角一咧,口中原本就裸露在外的白牙显得更为尖锐,更为狰狞。
停下方时,头顶,却似乎有水珠轻轻击打,在这样的坏境里,怎么会有水呢?或者那就是血!
尸王缓缓抬起了头,一双光泽的眼睛同样在墙面上凝视着他,暗暗阴翳在那,冷冷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