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色草帽
一个踉跄,齐然单膝跪在了地上,随即一滚即起,一口真气运行,左手往怀中一抹,已扣了一枚星斗在手,冷冷道:“不出所料,果然只是一种幻术,一种幻觉。”
却突听萧声一转,变得澎湃无比,齐然的心扑通跳了一下,刹时只觉得炽热无比,眼前一黑,眨眼间又一亮,赫然已是陷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在他的周围,全都是暗红色的火光,一种暗红色妖娆而炫目的火光,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不断冒起来,一条条火舌不住吞吐,间或夹杂着一片片的雪花,向齐然不住迫近。
也就在齐然惊讶的同时,霹雳一声,一条火龙突然间四散开来,闪电似的一道光芒一闪,从片片雪花中穿过,向齐然射来。
若是换了神经脆弱一些,感应迟钝的人,必定被那一道闪电击中。
但齐然早已把全部的精神集中在了感官之上,即便眼睛已经等于没什么用了,但精神上依旧感应到了一股冷然的肃杀的味道。
他的眼睛猛然瞪大来,亮得就像是两盏明灯,也就在心神一定的那刹那,他的前方有一片白白的雪花向他疾驰了过来。
“这绝不是幻觉。”齐然猛一咬牙,‘玄武哭泣’带起的漫天雨水喷薄而出,隐隐带着一丝哭嚎,宛如修罗地府,九幽之声。鬼啾魅号,忽前忽后,左起右落,飘忽无定,愈趋高亢难听,若定力稍逊者,不捂耳发抖才怪。
这也是齐然一直不敢动用这道法的原因。
萧声在这一刻从他的身边消失了,也就在这一刹那,齐然看清了疾驰过来的竟只是一根白草,一根还未到跟前,便已经被道法震得粉碎的白草。
四方空间,变幻丰富的箫声,从樱竹幽置身的方位像一朵朵鲜花般绽放开来,神妙地把齐然与外界彻底分开,是故众人也并不知道齐然在里面做了什么。
樱竹幽却仿佛对这哭泣置若罔闻,依然是那么闲雅平静的姿态。
可谁又知道身处于‘玄武哭泣’之中是怎样的阴风凛冽,触体生寒。
齐然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表情,却仍能清晰无误地感觉到她的情绪,甚至在她衣服下肌肉和血脉的动静反应。经过思索和反省后,齐然叹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玄武哭泣’的道法。
‘玄武哭泣’方一停止,耳边的萧声便再次响起,箫声中含着无尽的婉转凄迷,近乎本能的联结着天地间所有感人肺腑的妙韵,把人领进这哀迷的音乐世界里,久久不能自拔。
高亢昂扬处,彷似能把任何人淹没窒息的惊涛骇浪,齐然知道这又是幻术的开始,一口真气运遍全身,镇定心神,企图将所有的杂念驱去。
一念方动,齐然不由四下望上一眼,一望之下,不由一呆,在他的周围赫然是一条条的雪柱,高耸入云,密密麻麻,由清晰而模糊,由模糊而消失,忽的又从另一处拔地而起。
一个身影突然在眼前嫣然一笑,身上轻衫鼓起,周围雪花随着她周围的真气飞舞,慢慢凝合,在齐然面前缓缓形成一面镜子。
反射着齐然与这个无人的世界……
是谁说过,每个人都不敢直视镜子中的自己……
不知怎么的,齐然也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种想要逃避却又无处可逃的感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却是笑得那么苍白而又无力。齐然的心猛然痛了起来,是一种钻心的痛,而在这持续不断的疼痛当中,齐然看到了镜子上,一点一点布满了条条裂痕。
镜子竟是碎了……
而齐然却更像迷失了自己,呆呆的望着正散落的碎片。
然后从镜子后面,缓缓地伸出了一枝萧,一枝更胜过雪花的白萧。天地间的萧声就在这时停止了,映衬着一片寂静的世界……
在台下,众人却看见樱竹幽第一次在比试中停止了萧声,脚踏七星,漫天萧舞,霎时仿佛有无数白色蝴蝶翩翩起舞,直往齐然飞去,在这素雅的擂台上面,显得格外的脱俗。
而在齐然的眼中,一只份外大的白蝶,从前方直指眉心……
有风,拂过!
吹起了齐然的所有衣裳。
齐然浑身一寒,神智一清,看得很清楚,自己仍然是站在台上,周围既没有雪坑,也没有雪花,以及飞扬的火焰,只有一张绝美的脸庞,陪着一双淡然平静的眼睛,一把似乎可以洞穿天地的白萧和一个白草飘飘的草帽。
齐然大喝一声,退走三步,星斗嵌在手指缝中直接撞上了那把白萧,无数蝶影映着漫天星辰,忽的炸了开来。
响声过后,众人这才看见齐然的手上沾满鲜血,而脚边同样是再踏后一步便到台下。
可是众人的目光却更多的停留在了樱竹幽的身上,只见她头上的草帽也是一阵晃动,白草纷纷飘扬,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完美无暇的脸。
美人的脸,大多都是美丽的。
可是无论多美的脸,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缺陷,可是现在展示在众人眼前的这张脸,却是十全十美,毫无缺陷,就象是一块精心雕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又那么柔软,那么动人。
齐然整个心都似停住了,暗道:即便是迷雪城主恐怕都比不上这张脸的……
整个比试的道场,安安静静,甚至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有如无人的鬼域。
“呵呵,你很厉害啊!”不含一丝杂音的甜美声音从樱竹幽的口里柔和的吐出,她弯下腰来捡起了被震落的草帽,轻轻拍了拍,道:“自从我学习道法以来,还从未与人动过手的,这次我可破例了呢!”
齐然定了定心神,心知以她的道法即便只是吹箫也确实没几个人能挡得住的,缓缓深呼一口气道:“那我可真荣幸呢!那接下来樱姑娘准备如何,难道还要继续吹箫吗?”经历过这番变化,齐然已经隐隐把握住了这萧音的关键之处,正准备再试一次。
却不料一阵沉默,樱竹幽并没有向他瞧来,丹红的唇角飘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转过身去,乌黑的青丝高高盘起,墨般亮泽,斜插的金簪紧绾着乌黑柔顺的秀发在身后缓缓飘散。
“你还想听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就算你赢吧……”樱竹幽微微回过头来,半张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什么?”齐然太过意外失声道。
樱竹幽不再搭理齐然,拍了拍草帽戴在头上,如云的黑发却并未再收回草帽内,三步跳出场外,嘴里还喃喃道:“又要重新编一个了!真麻烦!”
她说话的语调内容均好似与比武毫不沾边,但在场众人都没有人认为她是输给了齐然,相反,齐然手上还带着鲜血,而樱竹幽却是浑身上下完好无缺,众人只道她是故意输的,以免两败俱伤。
此刻,樱竹幽面色从容的拾级而上,到了迷雪城主身旁时,只是微微鞠了个躬,没等迷雪城主有什么表示,便径自往后殿方向走去。
大部分人还沉溺在樱竹幽的美貌中,只有少部分正在奇怪上次顾湘婷赢了比试还被骂死,现在樱竹幽显然未出全力而且认输了却并未受到任何责罚。
齐然心中的担心不由地越发强烈了起来,更是怀疑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这场比试并未让众人心服,反而更加觉得迷雪城的不同凡响,这对云霄更加的不利了!
杜煜雪急着赶到台上,在查看了齐然身上并无大碍后,拍了拍齐然的肩膀喝道:“赢了还那么闷闷不乐啊?”
齐然见这个昨晚还对自己冷眉瞪眼的女子,现在又主动和自己搭话,嘴角哂然一笑,心下却是暗道:这女人啊,还真是想不通啊!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杜煜雪见齐然不搭理自己,马上一脸不悦的道。
齐然一看又要生气了,忙吐了吐舌头道:“没……没啊,师姐,那个你觉得她们想干嘛啊?”
杜煜雪神色一呆,不知道什么意思便道:“我说你还什么意思呢?又关她们什么事啊,不是见人家漂亮,又心动了吧!”
齐然心道:什么叫‘又’啊!
见杜煜雪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料想笨也是女人的天性,并不在意,便说道:“师姐,我先去看看吴师兄怎么样了,呆会再过来给你加油!”
说罢,便急往赏花厅的方向跑去。
只余身后“喂……”声不绝。
正值正午,可是赏花厅却显得分外清静,道旁,朵朵小花儿在风中轻颤,因为寒冷的关系,花瓣上竟还残留有些许晶莹的露珠,附在各色的花瓣之上,玲珑剔透。
齐然并没心情多看,只是想把现在的情况赶紧告诉吴檐,便冲冲从廊道上走了过去。
忽的,前方不远处的花丛旁,一朵白色的花突然沉了下去,齐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后皱眉淡淡化开,竟见那堆草丛里缓缓伸出了一个头。
然后,那人站了起来,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薄唇扬起抹笑,正是樱竹幽。
齐然正自奇怪,却见她潇洒自如的上前探枝,扬着朵朵艳丽的花儿,阳光下,似烟的梦幻般颜色顿笼全身,说不出的清美。
齐然一抹苦笑,这老天爷造出女子来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要造出那么完美的女子呢?只怕多祸端啊!
白色的草帽此刻已经被重新编织过了,比起以前更多了几分淡淡的粉色,三根高束的白草,更是在风中不住飘荡,似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樱竹幽用手压了压头上的草帽,轻轻拨开了身边的花丛,从齐然身边侧身而过,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正投往远方天空和山峦的交接处,嘴角浮现一丝令人无法明白的慧黠笑意。
两人都没有开口,就这般擦身而过……
白色舞动,草帽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