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希望不再远
回到住处——因为在旅馆住不方便化妆,马元租了两间房子——嘟嘟来不及卸妆,就跑到屋里笑个不停。马元也被逗笑了,花白胡子像三月的柳絮,在他的额下摇来摇去。嘟嘟从自己的屋里笑到马元的屋里,又从马元的屋里笑回去……来来回回笑了半个小时,眼泪都笑出来了。笑毕,嘟嘟对马元说:“明天我就去当她的家政。”
“你行吗?”马元有些不放心。
“我咋不行?你小瞧我。”
“她不是要小姑娘吗?明天我不化妆,你带我去,说我是你的亲戚。”
“你这丫头,还看不出来,鬼精鬼精的。”
“谁叫我是你的搭档,哦不,你的老伴哩。”
“哪个是你的老伴,好的不学,不到个把小时,又去学那个狠毒女人。”
“你说呢,你不是我的老伴吗?这么多天当你的老伴,当上瘾了,呵呵,我今生跟定你了,跟你到死。”
“别,别胡闹了,说正经事。”
“谁胡闹了,我说的就是正经事。哦,难道你今天吃了人家一顿饭,心软了,想再续前缘?”
“别瞎说了,嘟嘟,我还是逃犯呢,保不准哪天又被逮进牢里。”
“这事有眉目了,你坐不了牢的,会翻身的,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的。”
嘟嘟把几个“的”字拖得老长老长,弄得马元无言以对,坐在床沿上抚摸今天被针扎伤的手指。看着马元的手指,嘟嘟才晓得,该是换药的时候了,她赶紧卸了妆,到里住处不远的城南社区医务室买回一些消肿止痛药给马元换了。马元向嘟嘟交代了到蓝秀家要找的线索,并特别交代她明天要记住买上一支录音笔,便叫她进屋睡觉。
马元洗完脚,便上床拉上被子睡觉。咦,刚上床,心事就来到他的心里。来就来吧,干脆再想想,看有没有啥捷径。分头行动吧,明天,嘟嘟去当家政找证据,我呢,找律师咨询咨询,看有翻身的机会没有……
想着想着,马元打起了鼾声。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一个高高的秋千架上荡来荡去,凉风吹遍了他的全身,高高的山岗上,天突然阴了下来,他裹在一阵大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像他在逃亡,跑上前一步,有被谁拉回来,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几百遍……突然,大雾散去,太阳出来了,他感到一阵阵温暖,这温暖呀,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他闭着眼静静地享受,并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也许太累了,马元这一夜睡得太死。天亮醒来,他刚要翻身起床,突然看到嘟嘟睡在他的身边。马元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问:“你,你,你咋睡到这里?”
“昨晚,你睡着了,我就悄悄睡到你的床上了。”
“你这……胡闹。”
“还胡闹吗?昨晚你对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你才胡闹。”
“哎,咋办呢?要是你爸晓得了,不打断我的骨头。”
“咋办,盐拌,我喜欢,我愿意,又不是你强迫我的。”
“不行呀,你还年轻,将来找个好人呀。”
“你不是好人吗?不管,你得对我负责,今生跟定你了。”
……马元起了床,嘟嘟也跟着起了床。两人洗漱完毕,嘟嘟为马元化妆后,他们便一前一后走到姬成家,敲了几下门,蓝秀开门。马元瓮声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个亲戚家的闺女,在这城里打工,昨晚我们找了她,她一口答应了,今天带来给你,希望你好好待她。”
“好呀,谢谢你,老人家。”蓝秀答谢。
走出蓝秀的家门,马元走到县城律师事务所。一个胖胖的律师接待他时问:“老人家,你有什么事?”
“我的一个亲戚犯了法,请你看看有没有救。”
“啥事?你说。”
马元把自己的事全盘说了。律师说,只要人不死就好办,至于逃狱一事,办得好不用回去坐牢,若证据足够,很快就会出来。马元说,人不但没有死,还过得很好,我在找证据。律师说,证据我们会找,待会我打电话给监狱,向他们说明一切,你叫你的亲戚回家安心过年。马元说,我的亲戚逃在外,回不来,他托我帮忙办这件事,等你们招找足证据,他回来对证。律师说,好,你就安心回家过春节吧,到时通知他回来,不过,要预先交一千块的费用。马元说,只要我的亲戚能还自由,多少都不要紧。律师说,这是规定,就是一千,多了我们不要,少了也不行。马元说,行,费用我立马交给你们,请你们速办,我的亲戚在外实在顶不住了。律师打包票说,一定能行,包在我们身上。
交了费用后,马元说了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事情的因由,等等。律师一一作了作了登记。马元问了律师的姓名,律师递给他一张名片,并留给他办公室的电话。马元也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律师。
走出律师事务所,马元松了口气,他好想好想拥抱天空,即使天空是冰冷的。因为,他知道“雪融化了就是春天”这句话。他想拥有自己的春天,真的,很想很想。此时,他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到宿舍里好好睡一觉。他想,说不准,睡醒了,春天就真的来了。春天呀春天,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他在心里呐喊了这一句,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过往的人怔怔地看着他,绕开走了,还以为他是神经病。
整整一个下午,马元睡得很香。他又做了梦。梦里,他看着孩子们向他跑来,高声叫着“爸爸”。小东拽着他的臂膀要吃糖;小春扑在他的怀里哭。他静静地抚摸着孩子的头,一滴一滴的泪流下来……天黑时,马元醒来,化了妆去接嘟嘟。推开门,他看到屋檐的雪凝融化了,滴滴答答溅在地上,打起一个个小水花,多漂亮呀。
赶到蓝秀家,嘟嘟已经做好饭,正在和蓝秀吃饭。顺便,马元也在蓝秀家捞了一顿。
在回来的路上,马元走进“家家乐超市”,为自己买了一瓶酒一包烟,给嘟嘟买了一些小吃。嘟嘟不解,心想,他今天咋这么破费哩,少说也用了一百块,不,得问问他。于是,嘟嘟走到马元的跟前,堵住他的去路问:
“马元哥,你今天遇到喜神了,咋这么高兴呢,买了不少东西。”
“没,没有遇到喜神,是遇到太阳神。”
“我听不懂,你告诉我呀。”
“大街上的,回去再说。”
“你不说,就别想回去。”
看着年轻漂亮的一个少女在一个老头子的面前撒娇,街上的行人大多数绕开他们走。有的说老的老不正经,小的小步正经;有的说,这老头子好有福气呀,老牛吃嫩草;年轻人则打着口哨,嬉皮笑脸说,老头,今晚准备带到哪里呀,要不要小弟们把关……不到二十分钟,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弄得马元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对流言蜚语,嘟嘟似乎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就等马元说。马元没办法,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嘟嘟才让开。
回到住处,嘟嘟要马元把今天的收获说给她听,马元一边抽烟喝酒,一边把事情说事。听完,嘟嘟感觉还有一些没说清楚,就要马元细说。马元不做声,只管喝酒。
嘟嘟撒娇说:“你再不说,我今晚就使劲掐你痛手,要不,我就把你对我做的事告诉我爹。”
“不,不能告诉他,我说。”马元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她才放手。
嘟嘟刚要走进内室,马元说:“你明天回家陪你爹过年,顺便看看他的伤情如何。”
“不去了,今年在这城里过年,我打电话问了,他的伤已经好了,在和三伯他们喝酒呢。”
“你不想家?”
“咋不想,我想看城里春节放烟花,你陪我。”
“我想回去看看小东他们。”
“我已经叫我爹接他们去了,这个你甭管,我爹会让他们吃好穿好的。”
“你咋不和我商量呢。”
“和你商量?你瞻前顾后的,还不得由我办好了。”
“你这鬼精灵,啥事都考虑周到。”
“还不是想把你的后顾之忧安排好,让你好好办正事,哦,过了春节,把你的事情弄好了,就结婚婚。”
“你要结婚了,和谁呀?”
“和你呀,不愿意?”
“我想……”
“不要‘我想’,你敢说不,我就把你对我的事给我爹说。”
“你……”
“不要你你你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办完事我就给我爹说,你请媒人。”
“以后再商量吧。”
“没得商量,一个字,定。”
“我想想……”
“你又想,是,你该想,人家打麻将有个词语,叫啥呀?”
“不知道。”
“叫诈和,哈哈,你着我胡了。”
马元第n次无言以对,站起身来,握住大拇指在屋里绕了一圈,又坐回床上去。心想,这丫头鬼点子多,和她结婚,她会不会像蓝秀一样再设圈套,让我痛不欲生。马元想,她会不会……冷不丁,嘟嘟跑过来搂住他的颈子,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说:“你不要多想了,我不会像蓝秀的,只要你好好待我,我一辈子把心交给你。”
这一夜,马元开始辗转难眠。一来,自己能不能回到自由还是个未知数;二来,就算自己脱离苦海,那家,也得从头弄起,要多久才能弄出个像样的家;三呢,嘟嘟这丫头追得太紧,怕和她结了婚,不能让她过上好生活,对不住她和她爹,他们都是自己的恩人呀。是悲,是喜,抑或是悲喜交加。马元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算了,随缘吧,大不了以后把家安在城里,租一个铺面,她看店带小东他们,我补鞋赚钱,也许能过上好日子呢。
这一想,马元释然,瞌睡不知不觉爬到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