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狠劲地吐着气，在铺满雪花和冰碎的路面上爬行。车灯穿过蒙蒙的雾气，射照在盈白的大山上。

三个小时候，班车到达县城对面的半坡上，老远望去，县城一片灯海。霓虹灯、车灯、照明灯，把这座古老的县城映照得如同白昼。远远地，城市的高楼一幢接着一幢，高高低低，井然有序。很显然，经过600多年的积淀和发展，这座城市已经很发达了。

远远地，马元和嘟嘟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机械的声音，这些声音，来自由挖掘机、推土机、打磨机.....很显然，这座城市的旧建筑，已在这些机械声里轰然倒塌了。而就在旧建筑倒塌的呻吟之后，新的高楼开始爬升，到了竣工之后，这些高楼矗立在灯海上空，俯瞰着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

看着城市的灯海，嘟嘟很激动，禁不住对马元说，好美呀，要不是跟你来，我还看不到这样的美景，谢谢你，马元哥。马元侧过身子，对嘟嘟说，是的，我也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美景了。嘟嘟问，马元哥，你什么时候看见这样的景色呀。马元说，那是三年前，我到另外一座城市打工，哪里的美景比这里还没呢。嘟嘟哦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看呀，从小住在山里，都快闷死了。马元说，山里不好吗，在大山里面，春天有桃花、梨花等，夏天有红澄澄的果实，秋天有灿烂的菊花，冬天呢，冬天有飘飘洒洒的雪花，一年四节，山里的风景很美呢，你还不晓得呢，每个季节，城里的人总爱到山里去，照这照那的，把山里的花花朵朵都录到镜头里，带到城市，有的还用什么，什么纸的裱好，装在墙体上作风景，点缀屋呢。

嘟嘟眼睛望着城市的灯海，突发奇想地说，如果能把城市的灯海录在照相机里，带回老家，裱成画装饰家里的小屋，多好呀。嘟嘟说这个的时候，眼睛放着光，深情的，爱慕的，分明是对家的憧憬和渴慕呀。

这一切，马元都看在眼里。但是，马元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做，也不能打断嘟嘟此时的憧憬。命运，这该死的命运，让他逃亡，让他妻离子散，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有家不能回，让他看着别人的恩恩爱爱，想着自己的辛酸史......

在嘟嘟的憧憬中，在马元的焦虑中，班车不知不觉到了县城，进入城南的车站。人们陆续下车，马元和嘟嘟坐在班车的后排，等人们都下车了，他们才起身下了车。因为车子在黑夜跑了很久，嘟嘟有一直盯着车窗外，刚下车，她的眼睛一花，脚打滑摔倒在地。马元立即赶上去，拉起了嘟嘟，幸好嘟嘟年轻，身手敏捷，没有受伤。嘟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碎，理抻了衣服，转过身对马元说，走，找个地方坐坐，吃点饭，肚子叽里咕噜的，饿死人了。

“这.....”马元欲言又止。其实，马元身上只有几块钱了，车费还是陶三给他的呢。吃饭，咋个吃法，买几个面包还还可以，要到饭馆，还真不敢去。吃了，怎么付钱呢。马元想，今晚安顿好嘟嘟后，随便在哪里靠一宿，等天亮后，先找点活干，挣到钱后，再好好安顿嘟嘟住下。

就在马元怔怔不说话的时候，嘟嘟说，你别操心了，吃饭住宿的钱我有，早上出来的时候，爹爹就给了我三百元，他还再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你的身体太虚了，弄不好回不去呢，冲爹爹的话，我才一定要和你来呢，要不，你拿轿子抬我，我也不跟你来，城市里太冷，我还经不住这冷呢。

看着眼前这个心细、而且体贴入微的嘟嘟，马元能说什么呢，他要给他承诺什么吗？他什么也承诺不了。对于嘟嘟，马元想，他只想把他当着亲妹妹，因为她和她的爹爹都是自己的恩人呀......

“走呀，你就别磨蹭了，走动还暖和些呢，站住，等一会就成了僵人了。”嘟嘟一把拉着马元，朝着城市街道的中心走去。刚才在车上，她只能看到一片灯海，现在走在大街上，这么晚了，还有人飙车，还有人在大声唱歌。那些鸭子般的歌声，不知道是谁唱出来的，吵死人了。嘟嘟笑着对马元说，你听，你听听，这像唱歌吗？叫猪哼还可以呢，要是为放开喉咙，他们不把我当着天使才怪呢。

“呵呵，我说嘟嘟呀，你还真逗呢，”马元扑哧笑了出来，“这叫娱乐呢，人家有钱，想怎么叫喊就怎么叫喊。”

“你看嘛，你笑起来多好看，整天闷闷不乐的，让人心焦呢。”说完，嘟嘟径直走进大家上的一家饭馆前面。马元仰头一看，这是餐馆的名字还挺有趣的，卷帘门的上方挂着一块横匾，横匾上写着“好再来”三个大字，“好再来”的四周，紧紧围着一些菜名：臭豆腐、山鸡点豆腐、羊肉火锅等，看来这家是一家特色菜餐馆，价钱贵不贵呢。马元在揣摩这家餐馆的菜价时，嘟嘟一把拉着他进入了餐馆。

餐馆内很暖和，一个回风炉旁，摆着一张大餐桌。嘟嘟径直走到回风炉旁边坐下，双手伸放在炉子上暖手。马元却把手捂在回风炉的管上，顿时感觉温暖从手上透进全身。好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马元禁不住“唉”了一声。嘟嘟抬起头，仰望着马元，说：“叹啥气呀，你先暖和身子，我点菜。”嘟嘟看马元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

“老板，拿菜谱来。”嘟嘟朝着柜台喊了一声。“哎，这就来。”餐馆老板吩咐服务员拿来菜谱。嘟嘟一边翻菜谱，一边问：“你想吃啥呀？”马元说：“你随便点些家常菜就行了，两个就够，不要点多呀。”嘟嘟看到菜谱上得菜价不贵，十元的、十八元的、二十元的......甚至三十多，五十多的都有。嘟嘟说，就点一碟青椒点豆腐，一盘山羊肉，外加一钵菜豆腐，拿一包烟上来。看到嘟嘟要拿烟，马元急着说：“你拿烟干嘛，你又不抽烟？”嘟嘟说：“给你呀，我不抽，你抽呀，抽烟能消愁呢。”马元说：“钱不够，省着点用。”嘟嘟说：“又不要你付，现在烟钱我付了，我记着，你以后还给我。利息加倍，还不了，你就帮我洗衣服，呵呵。”嘟嘟笑起来，挺美的，两个酒窝露出来。马元拗不过嘟嘟，默许了。

在嘟嘟和马元对答时，饭馆也为他们炒好菜，热腾腾的菜和饭端上来，嘟嘟给马元盛了一大碗饭，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饭，飞快地往马元的碗里夹菜。马元狼吞虎咽，稀里哗啦几下，一大碗饭就进肚了。嘟嘟看在眼里，扑哧笑出来，说，你慢慢吃呀，不怕噎着，好像谁和你抢似的。马元看着嘟嘟，心里暖暖的，眼泪流了下来。

是的，不仅是马元，在这个尘世里，像马元一样没有得到关怀和温暖的人们，他们何尝不是这样的。这些边缘人的爱与哀愁，睡会知道呢。胆马元很幸运，他遇着了嘟嘟，这个不顾一切跟着他来到城市的嘟嘟，自己的心思她都知道；要是蓝秀那个女人像嘟嘟一样，那个家会散吗？这该死的蓝秀，我一定把你给我的痛苦加倍还给你。

“你就别太多想了，那些事等弄好了再说，好好吃饭吧，吃完饭找个旅馆，好好睡觉。”嘟嘟似乎看穿了马元的心思，也似乎看不穿。“嗯。”马元在嘟嘟的面前，好似一个听话的小孩，使劲往嘴里塞着饭。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了。马元和嘟嘟走出“好再来”，在城市的街道上寻找旅馆。沿着城市古来的防护矮墙，嘟嘟和马元沿着标识走进一个小巷，找到了一家旅馆。

夜里，雪花飘着。冷冷的风在小巷乱串。马元和嘟嘟走进旅馆，冷风把从刮在他们的悲伤，冰凉冰凉的。马元向老板叫了两间紧挨着房间，嘟嘟睡里头，马元谁外头。马元想，不管这个城市复杂不复杂，他都有义务保护嘟嘟。

他们奔波了一天，实在在累了，刚倒下床，马元就开始呼呼大睡。嘟嘟呢，静静地听着马元的鼾声，想叫醒他和他说说心里话，又怕打扰马元，就睁着一双眼紧紧盯着旅馆房间的天花板想心事......

冬日里，这座喧嚣的城市，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地趋于宁静。而这家旅馆，就是马元和嘟嘟踏入这个城市的第一站。在这个旅馆里，嘟嘟和马元停下疲惫的双脚，暂时寻找到一处冬季的临时栖息地。

屋子里，除了马元的鼾声，还有嘟嘟的心事。明天，他们将面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