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期而至，当楚羽诺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她一夜未眠，是真的疲乏才上了山，一项嗜睡的她刚到客房便倒头睡了过去，一直睡了整整一天。

“小丫头，你醒了？”

窗外传来檀云道师的声音，楚羽诺连忙整理了一直穿在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到窗前，便见到了窗外望月的檀云道师。

“明天定是好天气，丫头，你觉得呢？”

“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楚羽诺垂眸沉思，犹豫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道师……他呢？”

“他？谁？”檀云道师装着糊涂，仿佛不知道一般，将问题抛了回去。

“没，没事了……”

“早些睡吧，你看你的脸色，即使睡了这么久，还是有些苍白，想必是舟车劳顿加上忧思过度，记忆中的小丫头可是嗜睡如命，可别亏待了自己。”

“嗯，那道师也早点休息吧。”

“凡是事出，必有因，独自困惑倒不如亲自去问个明白。”

檀云道师回眸朝她笑笑，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扔下了一句话，在楚羽诺的心中击起了层层涟漪……

他说：“明日清晨去后山看看吧，当是一个念想也好，说不定，还能解你心头困惑。”

后山……那个曾将每日必去的后山吗？什么叫就当是一个念想也好？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她心中的困惑许是真的只有去找轩辕洌问个明白了，与后山有什么关系？

檀云道师，是在拿她开玩笑吗？

但是，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却在同时鬼使神差的推门出了屋子，不自觉的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步向后山走去。

终是心中的隐患，不提也便罢了，但是每每提及都倍感惆怅。如今哪还有什么睡意？为何非得明日清晨再去呢？反正那时也不会有一个人在山下舞剑，既然没什么差别，加上此时月色正好，总不好辜负了，便立即动身过去又如何？

明月指引、清风送客，楚羽诺素手提起前襟踏上通往后山顶部的庭院，及腰长发随风而舞，抹去了冬日月光的清冷，多了些许少女柔情，情丝万千，无处所依。

山顶的庭院依旧干净整洁，与几年前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虽是冬日夜里，也同样燃了檀香，令人一阵心旷神怡，心情莫名的舒展开来，渐渐回归于质朴与平静。

目光，在触到角落的一方石桌上滞住。依旧是那个角落，依旧是那方石桌，上面依旧是……那把古琴……那琴，在月光下尽显柔和，如同它醇厚的音色，沁人心脾。

慢走过去，伸手轻抚琴身，古木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这琴刚放在这里没多久呢，是檀云道师吗？他说明日清晨让她来，就是为了让她回顾曾经的事情吗？还真是个面面俱到的长辈。

楚羽诺淡淡笑开，如同午夜一现的昙花般美好。眸光微敛片刻，随即便在石凳上坐下，抬了素手拨动琴弦，瞬时便有醉人的琴声流淌而出……

而此时，在山脚下竹林中静坐了一天的轩辕洌，刚站起身来打算回那破陋的小屋，便听到了自山顶传来的琴声，醇厚如酒、甘醇如泉，滴滴润在心头，说不出的震撼，随即顿住了脚步，抬头看向飘渺的山顶……

这琴声！

错不了，熟悉的琴声，熟悉的曲子，那人此时在五台山吗？

深邃的黑眸紧锁着那山顶，仿佛要透过这层层云雾，看清上面的抚琴之人，却，终是无功而返。

驻立原地负手而立，轩辕洌静静的听着这久违的亲切。清风拂动他的墨发与衣襟，轻柔得小心翼翼，仿佛有了意识，生怕惹怒了这沉浸在琴声中的男子。

尾指挑铉一曲终，只剩余音回荡山涧，十指轻按住琴弦，夜又恢复了平静。倏而一音再起，却已是换了一曲，却也是这一曲，令轩辕洌拔出了藏于腰际的佩剑……

情不自禁。

只能如此形容。

那两年的默契，习惯性的契合已成为了一种下意识。当这曲子第一个音坠入他的耳中，手便不由自主地握上了剑柄。

寒光划过，洁白的衣袂冷冽的跟上，记忆中的一招一式，伴着琴音释放，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怡情。

一曲毕，沉浸在思绪中的楚羽诺缓缓地睁开了双眸，却无意间捕捉到了山下的一道寒光，怔了一瞬之后，猛然站了起来，快步靠到山崖边上，果真见到了山底的那一抹白色，收剑的姿势依旧是那么潇洒。

心口蓦地被什么东西堵住，瞬间沉重的如同压了千斤巨石，错愕的眨眨眼，却见他依旧站在那里。

他没有离开，他竟回来了？她要去找他，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与想法，只是想去见他一眼，只一眼便好。

拉回神志，楚羽诺匆匆转身离去，却忽觉脚下一滑，身子一阵悬空之后，笔直的朝山下摔了下去……

“啊——”

女子惊恐的声音划破寂静，轩辕洌蓦然回头，便见一白衣女子自山顶摔下来的情景，心中莫名的感到烦躁，情急之下扔了佩剑，迅速提升了内力，双臂敛了周围的空气，向着急速下落的人儿送了出去。

五台山虽不是高耸入云，却也终归是一座山的高度，又恰逢后山比较空旷，楚羽诺薄弱的身子几乎呈直线般急速下落。

无法控制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向下的冲力打散，完全没有自保的可能，看着正上方的月亮，此时正向她照射着惨白的光……

心在这一刻乱了，并且毫无止境的乱了下去。

摔下去，必死无疑，她竟从来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竟会这般无助，如同被神遗弃的东西，丝毫不给反抗的机会。

可是，不要……她不要死……

洌，你在哪？

轩辕洌……

救我……

极度的恐惧与无助吞噬了她所有的思绪，如今唯一坚定的只有他，可是，他在哪儿？

下坠的速度又在增加，已然依稀到了山脚，如同她的心一样，坠入无底的黑暗之中。于是不再抱有什么希望，绝望的闭上了空洞的眸子，作为她与这世间绝别的姿态，坠下去……

而此时，轩辕洌的内力将她的身子托了一瞬，随即将她下坠的冲力撞散，大大减缓了她落地的速度，轩辕洌看准时机腾身而起，脚踩着山底的石头冲了上去，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子，随即缓缓地落到了地面。

安全将人救下，轩辕洌才舒了一口气，从山顶失足摔下来的吗？要用内力打碎一座山高度产生的冲力，生平还是第一次，如今总算是没出什么差池。

但是，当他看向怀中晕厥过去的人儿的时候，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头脑中嗡嗡作响，不知该做何反应。

诺儿！

下意识的收紧双臂，感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有的只是是她软而无力的身子。周身顿时被一种恐惧笼罩，叱咤江湖多少年，如今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怕，若是他方才没有出手，那他的诺儿会怎样？

恐惧，他不敢贸然去想象。

“诺儿！诺儿你醒醒……”

心中焦虑，伸手拍打着她苍白如纸的面颊，却没有换来她的丝毫反应，紧张的伸手掐上她的人中穴，盼望她会给他点反应，哪怕是一点也好。

半饷过后，就在他懊恼的想要自残的时候，怀中的人儿动了一下，终于是有了反应。

“诺儿，诺儿……”

楚羽诺面色依旧苍白，被他好一顿折腾，终于找回了意识悠然转醒，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的变得清晰，待看到轩辕洌紧张的神情的时候，一种劫后逢生的感觉从心中喷涌开来，与此同时，更多围绕她的，则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洌！我好怕……”用尽身上的力气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泪水如泉涌般洒在他的肩上，“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使不上力气，我好怕……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不要……”

拥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小东西，听着她极少说的无助的话，轩辕洌的心在这一刻碎了一地，她慌乱无助的样子，如同将辛酸苦辣混在一起的毒药，随时都足以要他的命。

顿时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不，本来就是他的错。他为什么没有跟着她？就算是她因为什么原因逃避他，他也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呆着？为什么不跟着她？这一切，终究都是他自己的错……

“诺儿不哭，没事了，乖，都是我的错，不哭了好吗？”柔声安慰着她，小心翼翼的搂着她的身子，生怕搂得紧了会伤到她哪里。

“是！都是你的错！我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你这混蛋，我等着你来救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从抱有希望到绝望之间是多么的心痛吗？你这混蛋……”惊魂未定的楚羽诺，捏着拳头拼命的打着轩辕洌的身子，却因为此时没有多大的力气，仿佛在撒娇一般。

“是，我是混蛋，我不该让你的心那么痛，都是我的错……”不理会她的小脾气，只是紧紧地抱紧了她。

他何尝不怕？一旦想到他要与她阴阳相隔，便怕的要死，这小家伙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