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疯魔少年
忆往昔,不堪回首。
本是翩翩少年,却沦为妖魁魔魂。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翻手反排命格,复手负立乾坤。
却有天光破云,混沌江湖、腥风血雨均弃于脑后,再入宫廷忍辱负重。
一把推开陈旧粗陋的木阀门,随着陈旧的“吱呀”声,瞬时尘土飞扬,待到尘埃落定,一袭白色抬脚跨进这寸草不生的院落,漆黑深邃的眸子眯起危险的弧度,冷眼看着这简陋粗糙的住所。
曾经,这山脚下的破屋,如今看来更是不堪入目,常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将这无人居住的屋子摧残的一片狼藉,枯木、落叶覆了一地,唯一不变的是——这地上至今都不曾长过草。
怔怔的看着坚实的地面,漆黑的眸子有些迷离,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五年前,依旧是这个地方,依旧是这个人,却是当年戾气弥天的十八岁少年,梦靥……
白衣少年,三尺长剑,剑舞风中,清晨惊起一片飞鸿。周身的气焰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双冰冷的眸子如死水一般、毫无生气,衣袂飞舞亦冷硬无情。
剑走偏锋,一招一式均用了十分内力,酷寒的剑光交织着心中的阴郁,剑气狠戾无情的直砸向院落中的土地,地表深陷入一道剑痕。诡异的剑法心诀,加上疯狂的舞剑少年,剑气涌来,滂沱气势如同千军万马,横扫八荒……
敛气、收剑,少年转身走到远在角落的石桌前,端了一盏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独剩下笼罩于尘土飞扬中的满院狼藉。
“万物皆有命,坚如磐石的泥土,如何让这院中的花草生存?你这练法是想让五台山这一隅寸草不生不成?”
一道飘然的声音传来,少年放下茶盏,面容森冷的看了来人一眼,淡淡开口:
“檀云道师这是逐客令吗?”
一句冷言直堵得檀云道师无话可说,这小子当真是不理会人情世故?他好心收留他,可是都半个月了,却依旧如初来时一样,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言辞依旧这般呛人。
“你可是觉得贫道给你安排的这个住处欺辱了你?”
檀云道师手中拂尘一挥,飘飘然的搭在肘间。随即环视四周,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贴,也就只有这荒废的破屋了,没办法,谁让这小子的情绪太不稳定,若是到了人多的地方,发起狂来,那岂不是要伤及无辜?
“这个想法不是前辈你自己认为的么?为何要强加到我身上?”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正专心的擦着他的剑,一把镶有蓝色宝石的精致的剑。
檀云道师侧目,看着依旧傲慢的小子,但是心中稍稍的舒坦了许多,他方才叫他前辈,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半月前,第一次见到他是,他可是这满脸戾气的小子口中的老家伙……
这就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他被戾气与仇恨吞没了本性,周身真气也时常冲击着他的神志,但是他终究还有赤子之心,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份纯善与宽厚。
感受到他目光的变化,白衣少年朝他投去目光,这猝不及防的一眼,竟令他这修行数十年的人有一瞬的躲闪,却也是生生的接住了。
“不过,前辈为何决定留我在此?”
“免得出去遗祸百姓。”
听到这辛辣的答案,白衣少年极不明显的挑了眉,虽然他说的他不是全然相信,但是想必也是其中原因之一,自己身上乱窜的真气,时常令他无法自控,而且状况近日愈来愈严重,任其发展下去,迟早有一日会走火入魔。
“一切由心而定,人定胜天。”看着一旁沉思的小子,檀云道师似乎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边说这话却渐渐走远,“怕只怕,这心沉于苦海,永不见天日……”
不见天日?
耳边回响着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少年的心口被什么堵死一般,沉重的如同枷锁。
提剑,绝然而去……
来到五台山脚下,立于山脚竹林之中,脚下踩着一层竹叶,拉开架势练习拳脚,气势之强撼山动地,用力之猛殊死一搏,冷冽的白色回旋舞动,一个扫腿掠起竹叶纷飞,狠戾的目光透过层层竹叶,似是盯着旷世仇敌一般。
几个连翻退了回来,反手一握,身子再次滑了出去,此次却划出了一道光影。
他拔了剑,对着面前的空气,拼尽全力刺了出去……
他的存在究竟算什么?
天裔王朝的九皇子吗?是吗?可笑的九皇子,只因为是九皇子,所以十多年不管不问,视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只是那连人都不知道在哪的通天道师的一句话,他便落的人尽可辱。
没身份、没地位、什么都没有……却是连真性情都无法收放自如,因为听说了那位他称为父皇的人的阴谋,听到了他想要公报私仇、主杀忠臣楚啸天的计划,一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忿,所以不计后果闯上金銮殿,导致了如今被废黜皇籍、流落在外的日子。
那个女孩儿……那个皎洁如月、聪慧无畏的灵犀郡主,镇北王楚啸天的女儿楚羽诺……她的一言一行都那般明快伶俐,璀璨笑靥时常浮现脑海而久久不去。可是,这么多年,他连她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又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面前?
手无缚鸡之力,皇子之躯流落江湖,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受尽冷眼、任人欺凌,沦落到连一个乞丐都能嫌弃、奚落的地步。血意少年,自尊膨胀到无法自持,面对黄河湍急的流水,那是心中的绝望仍旧十分清明,那是,如死灰一般的平静……
若不是师傅救下了落水的他,他此时该是一缕亡魂,已然不属于这个残忍的世上。
可是,究竟为什么要救他……
他没日没夜的练功,每一次都把自己逼上绝境,通过一次比一次危险的历练来麻痹自己,却为什么还会有这些记忆?为什么还是会这般耿耿于怀?
没错,他恨,他恨这不公的世道,他恨所有令他陷入苦难的人,通天道师也好,轩辕宏也好,都是他恨之入骨的人。就算心沉入苦海又怎样?不见天日又如何?这些人,让他如何不去恨?
走火入魔吧,即使那时的自己不是自己,但是起码那时的自己没有意识,所有的苦难都不会存在……
可是,就在他自我放逐的时候,四周回荡起了隐约的琴声,如美酒般醇厚、如云雾般飘渺,与他此时的心境格格不入,却是每一铉都击打在了他的心上。
懊恼的收了剑,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独留下有些许惨不忍睹的竹林迎风而舞。
愁绪,想不开、化不去,每到凌晨便从惊恐中醒来,运功按捺着体内呼之欲出的真气,真气逆行无法可解,持剑来到山下舞剑,每一个动作都灌输了强大的力量,想将体内多余的真气逼出,却总是适得其反,这一切如张开的一张大网,将他裹实、死死不放。
却又是那琴声,依旧那么醇厚,飘飘然的入了他的耳中,为他的心头平添了一抹暖意。所以不再排斥,并随着琴音而舞剑,奇怪的是,如此反而轻松不少,体内躁动的真气仿佛也随着这入神的琴声而变得乖顺,渐渐平息了下去。
于是便一直往复,凌晨惊醒、山下舞剑、伴琴而武……时间一长,便仿佛成了一种习惯,到了无琴不欢的地步。而体内的真气也日渐改善,甚至逐渐转换成了他能自由运用的一种能力,而且他的心境与脾性,似乎与两年前有了天壤之别。
而这一切,持续了两年之久。
一天夜里,有人前来敲门,却见到了檀云道师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门外,而这个生的极美的少年,就算不介绍,他也可以瞬间认得出来,来的是他从小便视若珍宝的弟弟——轩辕洵。
轩辕洵说他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势力,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关于他轩辕洌的踪迹,他说这宫中已没有公平可言,他向他说了这些年他和他们的母妃南宫玉过的怎样的日子。
愤怒的陈述,同样点燃了愤怒的心,当天夜里,轩辕洌便决定回到那宫中,尽己所能守护他的亲人,而这亲人,仅限于轩辕洵与南宫玉两人而已。
于是作别檀云道师,与轩辕洵并肩下山,临行前,将陪伴自己多年的“靥魂”刻上字留在了五台山下,作为与那抚琴之人的约定也好,交代也罢,总不枉这两年的每日相伴的情谊。
微眯了黑眸,轩辕洌勉强拉回了思绪,看着不知不觉停步的竹林,因为生长在山脚,所以并未受寒冬多大的影响,竹叶依旧翠绿茂盛。
故地重游,轩辕洌心中百味杂陈,那些年的绝望无助,仿佛能够切身体会,终还是年少轻狂,如今想来,当时如同困兽的自己,当真是不能苟同。
抬头看向渺茫的峰顶,可那抚琴之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