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青衣被珈蓝训斥，也知道自己是过于焦急而失礼了，一言不发地就到屋子外面守着去了。

珈蓝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盛满哀伤。

“也罢，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两位将军清点一下各自身边剩下的人，如今我们无路可走，也就只能去找高子离面谈了。”楚墨不忍，没能防范好高子离，也有他的过错。

斯言想起珈蓝送来的四个侍女还在自己府上，就跟楚墨说了一声，然后跟着影卫悄悄回府邸去接她们。

如今整个锦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高子离的地方，就算是丞相府，斯言也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去找高子离，”珈蓝被楚墨拉着坐到床边，两人都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只管救了玄衣和红衣离开就是，我不想拖累你。虽然你如今动动手指头，就够高子离死伤几千次了，但是我却不能对我的子民不管不顾。”

“我知道。”珈蓝将头靠在楚墨的肩上。

珈蓝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楚墨而言只能起反作用。她可以轻轻松松地杀掉高子离，但是从此，楚墨就会被冠上与妖女通奸的罪名，永生永世。

或许楚墨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墨败落就意味着天下大乱，就意味着民不聊生。

这绝对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场景。

所以高子离真的不能杀。

“明日，我就躲在你身后好了，装成你的侍女。你只管与高子离交涉，我自会救了玄衣他们离开。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担心楚罹，我的人已经在审讯兮亥了。楚罹虽然不能醒，但是到底还活着。”

珈蓝伸手抚平楚墨的眉头。

楚墨看着珈蓝，心里一阵绞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明日活不下来，你可愿意再等我一千年？”

再等一千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要从魔域转世吗？”珈蓝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看着楚墨。

楚墨握住珈蓝的手，温暖的大手把珈蓝没有什么温度的小手团团包围住，一点一点地暖到了珈蓝的心里。

“你知道，我是断然不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的。我怎么舍得又怎么可能，忘记你呢？魔域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是时间长了一些而已。我不怕，我只怕……”

“不，我不会等你的。”珈蓝抽回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楚墨不解地看着她。

“一千年，我不要再等一千年。若是你明日真的没办法活下来，你尽管转世就是，忘了我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再重新记得。可是如果你还要去魔域，我是绝对不会等你的。你记得我又如何，我怎么对得起你满身的伤痕？你若是真的想要我开心，就不要再踏进魔域一步，再也不要。你答应我！”

楚墨别开眼，没有去看珈蓝。

忘了珈蓝他是怎么都做不到的，他怎么能拿跟珈蓝的感情来打赌呢？他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在忘了珈蓝的情况下还能再次爱上她。

不是没有办法保证，是他容不得一点差错，他要的是百分之百的肯定，而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一定。

“珈蓝，你一定要这样要求我吗？”

“是，一定要！”

珈蓝前所未有的坚决。

“唉……”楚墨一声慨叹，“我们休息吧。”

一夜无话，珈蓝也不追究楚墨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她知道，楚墨这样沉默就表示他已经在挣扎了。

相信吧，他不怕一千年的酷刑，他怕的只是一千年的分离。

站在锦城西城门的护城河对岸，看着依旧恢弘的西城门，和原本忠心于他的子民，楚墨只觉得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珈蓝化作莲儿的摸样站在楚墨身后，两位将军和斯言分别站在两边。

再往后，是不足一万人的兵力。

反观城楼上的高子离，皇城里的禁卫军，加上守城的将士已经是十来万人马了。更何况城内还有锦城几十万百姓和那些逃难来的难民们。

抓兮亥的时候，高子离故意受伤，然后打开了城门，于是珈蓝与兮亥的战争，与楚墨的交流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然后高子离悄无声息地到了玄衣和红衣身旁，彼时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珈蓝，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就被锁妖链抓起来了。

然后在珈蓝离开的同一时刻，高子离成功地利用被困住的玄衣和红衣，策反了守城将士和百姓。

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能有今日，国师也算得上是苦心孤诣，忍辱负重了。”楚墨遥遥地对着城楼上的高子离送话。

护城河的桥没有架上，楚墨隔着河，用内力将声音逼成一线，只叫高子离听见。

“还得感谢，陛下，哦，不对，应该是先皇，您的栽培。”高子离冷笑，甚至没有看到他唇动一下，但是楚墨已经明明白白地听见了他的话。

“我楚墨，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黎民。只是轻信了高子离你这个小人，我也无话可说。你要这天下，我给你，你要当皇帝就尽管去当。只是，你需善待天下百姓。”

楚墨这句话却不是说给高子离一个人听的，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城门内外的军士百姓都听得真真切切，好像楚墨就在他们耳边说的一样。

是啊，楚墨在位时兢兢业业，没让他们挨饿受冻，边疆也是一直很安宁。

“哼，妖言惑众！你们楚家，不知何时起就为妖女所惑。你现在也不知是人是妖，说这话也不怕天打雷劈！将士们，还有城里的诸位，想想最近这一年里你们所受的苦难吧！若如不是因为妖魔鬼怪的入侵，引发天降异象，又怎么会旱灾频现？或许楚家的祖先于江山社稷有功，但是你楚墨却给我们带来了灾难！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杀了那个妖女，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吗？”

楚墨脸色铁青。

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身后的珈蓝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但是高子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长的毒针，扎在她的心上，一针一针地扎进去，毒液很快就要让她失去理智了。

“不能回答还是不敢回答？我知道，你与那妖女私相授受，还约定终身了，如果你下不了手，就叫她出来。她的手下可是在我手里，你最好转告她，让她拿自己的魂体来交换，否则，不管是她的手下还是你，我都不会手下留情了。”

高子离见楚墨不答话，得寸进尺地在城楼上说着，他的每句话都被他施法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所有人都在等着楚墨的回答。

“卑贱的人类！竟敢如此对我王不敬！”天空忽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声音，而后，楚墨和珈蓝惊奇地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云飘了过来。

虎族几个和长老，带着妖界各族族长和长老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楚墨的周围，四叔径直走到尚且还是莲儿模样的珈蓝身边，跪下。

“王，属下救驾来迟！”

声音震天动地，一时间吓得城内的居民们都恐慌地跑回屋里，再不敢出来。

如此大规模的妖界族类来犯，似乎在楚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的君主看来是真的与妖界那个妖女私通了。

珈蓝脸色瞬间惨白。

“你们怎会来此？”这句话，从珈蓝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似乎用尽了珈蓝所有的力气。

完了，一切都完了。

“哈哈哈……”

不等虎族的长老四叔答话，城楼上传来高子离狂妄的笑声。

“诸位都看见了吧？楚墨已经不再是我们人界的帝王了，他早已受妖女的蛊惑，现在是属于妖界阵营的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咱们就都成为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他们宰割！”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倏忽间就达到了城楼上，高子离提出千黯剑，仓促间也还是挡住了那道白光，差点就因为一个大意，化成粉末了。

“住手！”珈蓝手指一动，擅自出手想要惩戒高子离的浮厝就被珈蓝定住，倒在了地上。

浮厝不解地看着珈蓝，“王，他对您不敬！”

“没有本王的允许，都不许动手也不许插话！”珈蓝黑着脸，整个人散发着莫名的威严，还跪在地上的四叔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冷汗直冒。

从来不曾见过珈蓝这样生气，大家都噤了声，虽然搞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城楼上那个在和珈蓝作对。

“妖女，你做给谁看呢？蛊惑了我们君王，如今又想蛊惑谁呢？”高子离嘴上说着，暗中却打手势，让手下把玄衣他们带上来。

“高子离，本王没什么话跟你谈，你若不想死，就速速将玄衣和红衣还给本王，本王这就离开，绝无二话。”眼看玄衣和红衣被推上城墙，两人昏迷不醒，在城墙上摇摇欲坠。

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摔下城墙，觉悟生机。

珈蓝不得不退步。

“但是，如若你敢上了他们一分一毫，本王保证，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珈蓝话音落时，晴空突变，狂风袭来，天雷阵阵。

高子离双手不易察觉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