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一出生就没有腿的鸟，是注定要永远飞翔的。它只有一次降落的机会，那就是死亡。

——《四公子·月》手札

无恨醒来之时已经在杏林药铺了，他只觉浑身酸痛，身上一点劲也没有，这才想起有人发射暗器，他为了保护吴掌柜而受伤了。

这时，晓峰端着药进来，一见到无恨已醒，高兴地叫道：“公子，你醒了。”

无恨点了点头道“这次多亏了冰涯的乡亲为我作的冰蚕衣，本来我穿着是为了阻隔炎热入体的，没想到反而救了我一命。”然后，看到晓峰的脸色苍白，想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晓峰，你怎么受伤了，后来我们怎么回来的？”

晓峰见无恨相问，可不敢告诉无恨自己强使用了紫罗兰，只道：“一点小伤，后来告诉他们公子不会武功，怎么可能会有隋侯珠。大家都觉得有理，就没有再为难我们。”

无恨见晓峰虽如此说，但却不信事情像他说的那么容易简单。于是，拉过晓峰的手，把自己手指搭在了他的腕脉上。晓峰害怕无恨察觉，急忙一缩。笑道：“公子，真是小伤，没有事。”

无恨虽是只摸了一下脉搏，但竟发现晓峰的经脉已然受损。要知道经脉是一个练武之人能否更上一步不断前进的关键，若是伤了，可能武学一路就要停止不前。

无恨想到此后，如何能不急。但还未言语，喉间立刻感到不舒服，整个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晓峰见此，急忙把药碗放下，为无恨捶着背。

“你···咳、咳···一定是用了紫罗兰，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无恨一边咳嗽一边说道。

晓峰只是为无恨捶着背低头不答。

无恨见晓峰不答，知道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自己，心中并不好受。勉强压着咳嗽道：“晓峰，记得你还幼年时，我就对你说过你若是想报答我，那么我希望的是你能幸福的活着，为自己的梦想而活着。而不是·····。”

无恨说到这里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后背被一滴水给浸湿了，那是泪浸透了衣服。

无恨的潜意识已经意识到，晓峰在哭。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要不是那滴冰凉的泪珠，无恨是不会相信平日里练功不论多苦都会坚强的晓峰竟然哭了。

无恨没有回头，他知道晓峰为什么要哭，可是就是不希望晓峰连哭也要忍着，怕自己听到自责。而这样，无恨反而更是自责，为什么往往越是不想伤害身边的人时，身边的人也就伤的越深。

就这样屋子里静了很久。

在这个静了的时间里，无恨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辆马车跑在荒凉的古道上，车中有三个人，一个是紫风，一个是八岁的晓峰，还有一个是躺在车上睡着的自己。

晓峰拉着紫风的衣袖轻轻的说，“紫爷爷，我以后要学武功，要变得跟你一样厉害。”

紫风摸了摸晓峰的头顶说，“我们不学武功，学武功可是很苦的，你要是能跟无恨多学一点知识，说不定晓峰长大了还能考个状元呢？”

“不，”晓峰反对的说，“峰儿不怕苦，峰儿要学好武功，长大后好保护公子。”

紫风听了晓峰的话笑了起来，“你才八岁，就要保护别人，那可是要加倍努力啊！”

“好，峰儿说到做到。”

那时，自己没有睡着，但听到晓峰的话后，却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自此后，晓峰虽然很是顽皮，但却是练武最勤的。

“公子，我以后不会了。”晓峰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静。也打乱了无恨的回忆，把无恨拉回了现实。

无恨长叹一声道：“你经脉受损，要想恢复，需要一个武功绝对高强之人为你疗治才可，我现在只能先为你稳住伤势，看来只有过一段时间后再找一人为你疗伤了。”

无恨转过身来，看到晓峰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净，不过细看还是能够看出。

无恨叹了一口气，只是从包袱里拿出几根细针完全插入晓峰体内道：“这几根针只能帮你稳定，切忌不可再伤经脉，否则你一身武功可就尽失了。”说完，好像想到什么，又拿起一根针插进了晓峰的檀中穴中。

晓峰感到内力似乎一乱后，又恢复正常，但不明所以，也就没问，只想千万不要让无恨看到自己哭过，急忙道：“公子，那我去告诉天宇一声你醒了。”

无恨点了点头，晓峰马上出屋而去。

晓峰刚走，吴掌柜走了进来，见到无恨已醒，高兴的坐到床边，拉住无恨的手道：“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可就没了。”

无恨道：“这件事都是我连累先生，现在怎敢让先生感谢我呢？”

吴掌柜笑了笑道：“那我们就不相互客道了，这样反而生疏了。对了，我很好奇，刚才飞镖打住你时，怎么会被衣服给挡住了。”

无恨见是吴掌柜相问，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解开了外面的长袍，里面露出一件雪白的背心，只见这件背心非常平整，仿佛是水作成的一样，天衣无缝。

吴掌柜好奇之下，一根手指向那件衣服摸来，谁知，还未碰到，就感到衣服上若冰一般透着寒意，一阵寒气袭来，吴掌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无恨道：“我以前住的地方非常寒冷，而在冰雪下，寄养着一种蚕，这种蚕名为冰蚕，冰蚕所吐之丝寒冷无比，也坚硬非常。如果把这种丝织成衣的话，可阻止任何利器的侵入，不过我穿这个并非为了防利器，而是为了防止暑热的浸入。”

吴掌柜听后，咂舌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看了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世上还有此种东西”

无恨道：“吴先生未听过也属正常，要知道冰蚕喜欢居住在极为寒冷的冰雪之下，数量本就稀少，再加上难以寻找，所以并不出名，我因为生性喜寒，身体不可在太热之处久呆，我所住地方的乡亲才用每家攒了十几年之冰蚕丝织了一件衣服。”

吴掌柜听无恨这样说，想到也就是穿在无恨的身上，要是穿到别人的身上，恐怕就算不冻死，也要天天生病。

想到生病，吴掌柜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眼睛望着无恨，闪闪烁烁的道：“不过·····，似乎······。”

无恨见吴掌柜想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又欲言即止。想到他的身份，立即明白，接了下去道：“吴先生想说的是不过我脉象异常，似乎命不久已吧！”

吴掌柜知无恨精通医术，自然清楚非常，但还是关心的道：“你的脉象若不是仔细探查，我以为几乎没有，探查过后，发现你的脉象不是在自然跳动，而是被什么东西给连了起来。并且还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有慢慢变弱之势。还有你的‘早衰症’，一定是在小时候被心性伤到了心脉，所以少年白发，这也加快了你身体各个组织的死亡。本来这其中的一种病就非常难治，两个合在一起就更加······，哎，难道你如此精通医术，就没有什么办法医治吗？”

无恨听后，心情不但没有过大的起伏，反而放的很平静，对吴掌柜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自幼身体如此，恐怕非人力所能强求。我这一生只求去时‘无惹于世’即可。其它的我看的并不重。”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神情不由一暗。

吴掌柜见无恨对自己的生命不是怎么关心，感到很奇怪，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但无恨却对自己的命表现的如此的漠视，这使得他极其的不解。还是好意道：“要是我们医界的‘神、圣’两位青囊有一位在此，定能医治你的怪病。”

医神、医圣，无恨心中苦笑，不由的怀念起平逸晨来，想到自己在生命结束时，定要再去看看他。

吴掌柜刚要再劝说两句时，这时，屋子里又进来了许多人，一看原来是晓峰带着天宇和朱允炆一伙赶了进来。

岁寒三友中的梅飞痕和竹步道脸色微红，不好意思说什么，松葛雄反而向无恨问好。高天强则没来。

吴掌柜见众人又要嘘寒问暖一番。就偷偷的向晓峰使了个眼色，向屋外走去，晓峰见吴掌柜的动作，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跟着吴掌柜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院中，吴掌柜才转头问道：“你们公子可是遇到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满头白发。还有就是为何在脸上带有一张疤痕的面具。”

晓峰见吴掌柜把自己拉出来问这个，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小时候时，公子就是白发了，原因也没有告诉过我，至于带面具的事情，也是不知。”然后心中想到：“吴掌柜怎么知道公子是带了面具的，难道是距离离的近的关系吗？”小声的嘟囔着:"想来果然是离的近了，就看到公子脸上带了面具，为什么龙姐姐就看不到呢？看来距离还是离的远。”

吴掌柜不知晓峰在嘟囔什么，又问道：“那你知道你们公子的病情吗？”

“我只知道公子病发时会很痛苦，以前是一年一次，近来好像变成半年一次了。公子吃的药也不是我管的，全都是天宇拿着，不过我问过天宇，他也不知道公子得的是什么病。”晓峰低落的道。

吴掌柜见无恨对自己的病情避而不谈，以为问一下晓峰也许能问出点什么，看一下是否可以帮到无恨，谁知晓峰也是一问三不知。只有道：“以后万勿让你们公子遇到何大悲之事，否则可能会因而丧命。”

晓峰听了，一时呆住不语，不知是何意思，突然想到自己临下山时，李忠曾告诉他，一定不要让无恨再受到什么伤害，特别是感情上的，否则恐怕下山就是永别。当时他就不明白公子身体弱，只要身体上不受到什么伤害就可以了，关感情什么事，现在吴掌柜又这样说。晓峰刚要问时，吴掌柜早已不知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无恨和吴掌柜终于研究出了药方，所有的病人也都一一全部痊愈。

这天，都前来向无恨和吴掌柜道谢，无恨见他们因为一场水灾下来，身上变得一无所有，连吃饭都是问题，对天宇道：“天宇，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全部分发给他们。”

众人听到，都推辞不受，但经不住无恨的再三要求，只有默默的收下了。点火的汉子更是当即跪下道：“无恨公子，我牛大力从未见过你这样好心肠的人，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无恨公子若以后有何难处，我牛大力若是听到，就是豁出性命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无恨见众人都要相跪，急忙扶起牛大力道：“诸位万不可如此，我身上之银两也是他人相送，诸位若一定要报答，请将我昨晚给你们的药单尽力给尚在患病的病人，使病情得到抑制，这才算报答我和吴掌柜的一片苦心。”

众人听此，心中暗暗感激，和无恨一一作别。朱允炆在旁看到，心中思道“若是我大明之官吏像无恨这般爱民，又何惧天灾人祸呢？”

龙若冰心中也是一片感慨，想到无恨如此年轻，就如此的富有爱心，但脑中突然又出现另一人，没来由的一阵脸红，心脏顿时乱跳，看了一眼无恨，暗道：“和那人比起来，还是那人更为好些。”

无恨自不知他人所想，见众人都一一离去后，向吴掌柜道：“吴先生，这几日多有打扰，事情已完，我等也该上路了。”

吴掌柜看了看无恨一行人，知道无恨还有要事，也就不再挽留，从怀中拿出一锦绣小盒，不知里面是何东西，交到无恨手中道：“我行医多年，在中年时上华山采药时，见一人性命垂危，费九牛二虎之力救回他性命，他以此为谢，我也不知是何东西，现在我人已老，留着也无用，这个东西就送你吧，可能有朝一日你用的上。”

无恨虽不明白吴掌柜为何要送自己东西，不过想到：“若不收，反而辜负了吴掌柜的一番美意，”接过来一看，盒子做工精秀，以金丝作边，宝玉镶盖。布料也不知是何质地，摸上去光华柔软。无恨见此，才知珍贵非常，心想不该如此草率拿人所爱，但后悔已然不及。只有小心翼翼的收好，心中猜想“可能是一名贵药物。”向吴掌柜道谢，吴掌柜一笑，也不说话。拱手向众人作别。

而朱允炆却道：“先生，仁慈敬业，真是医界之人的表率，朝廷若知此事，定会嘉奖先生，立为榜样。”

吴掌柜忙道：“哪里，龙公子夸奖了。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被朝廷认为是哗众取宠。”

朱允炆也不多说，就此拜别。

只是吴掌柜没想到，三月后，真的收到了朝廷的嘉奖，并有皇上亲笔手书匾额：慈心医者。

吴掌柜看着无恨等人的背影远去，才摇头回药铺，拿起无恨和他一起研制的药方，自知药方自己只在旁边帮了一点小忙，长叹一声：“天不惜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