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山
父亲告诉我“男儿立志少年时,弹指惊雷驱风雨”,所以我耗尽了一切,不管什么代价。遇到困难时一定要去面对,因为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自己过早的失去了一次可以胜出的机会。我一直这样坚信着,使自己各方面都在同龄中遥遥领先。直到遇到了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的信仰就在一霎那间全部崩溃了。
“鸟儿折断了翅膀也要飞翔,”这句话是我初次见他们时说的。可是当我变得和他们一样时,我明白了:我从没有停止过飞翔,可残酷的是我没有翅膀。
——《四公子·星》手札
龙飞又跟着晓峰走了许久,天气也越来越是寒冷。景色也越来越萧瑟。枯木、残雪、断石到处都是,雪已到膝,龙飞每走一步都带着稍微的不烦。使本来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
这时,隐隐约约顺着寒风传来一阵琴声。起初听不真切,待他们又走了片刻,才听的分明。
琴声并不优雅,甚至带着点杂音。听上去极不舒服。如果这是在酒楼和茶馆里必被客人讥笑。但在这冰封的崖山。琴声却给人以份外的沉重。尤其是弹者只用了一音,其余皆不用。全无了琴音给人赏的韵味。使得龙飞胸中一阵烦闷,抑郁之气随着在胸中扩散,那种烦闷使龙飞脸色渐渐发白,突然忆起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却再也回不来了。那种伤心使龙飞渐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而高天强已经受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公子,有客来。”晓峰运用内力向琴声的发出地大声的喊道。
顷刻间,琴音忽变,由原来的一音转为七音。琴音高时,仿佛大鹏展翅,一飞九千里;琴音低时,仿佛游鱼浅低,不见入身影;琴声柔时,若涓涓细流,款款而下;琴声强时,若巍巍高山,挺拔逼人。一扫刚才沉闷郁结之气,如寒冬已过,盛春到来。百花争放,千鸟齐鸣。
龙飞虽然不懂音律,不知高雅。但也感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顿时生出,听此一曲,此生何求之感。而所有的人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份淡雅。脚上却一步不停的向琴声发出地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歇,再不复闻。龙飞依依不舍的从沉醉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赫然一面山壁挡在前面。若是再不清醒,恐怕就撞到上面了。而晓峰则早已不知去向,高天强则差点撞到龙飞的身体。
龙飞回过头一看,一曲下来自己竟已走了那么远了。怪不得刚才远远的没有望到这面石壁,他仔细的打量着那块石壁,只见除了高大外,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特色。石壁的左右两侧则被高耸的雪山挡着,只留下一个紧能侧身而过的缝隙。
就在龙飞奇怪晓峰到哪里去时,晓峰则从石壁后的缝隙中钻了出来道:“龙帮主,请,我家公子就在上面。说完,又钻了进去。
龙飞和高天强两人跟随晓峰钻过石壁缝隙后,一条直上高处的石梯矗立在眼前。龙飞正要一步步的走上去,却听到高天强在后面轻轻的道:“师父,壁上有字。”龙飞回过头一看,只见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石壁后面,大大的刻着六个字:不怨天,不尤人。字体龙飞凤舞,有“二王”之功底。
这让龙飞一惊,因为从这六个字凹凸度看来,绝非是用凿子刻上去的,反倒像是用指头写上去的。刚才自己在外面观看石壁时,已知此壁坚硬无比。天下间竟有人能用指头在这面石壁上写字,这让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龙飞刚想问是何人所书时,却发现晓峰早已走上去很远了,急忙向上追去。
龙飞越往上走,光亮越大。走到石阶的尽头时,他的眼睛已经被亮光刺得睁不开了。而从顶上往下望,天地皆白、无际广大,正是孔子所语浩然之气所养的最佳场所,也可使狂妄之辈察自身之微的绝好去处。
“高处不胜寒”,等龙飞眼睛慢慢适应后,身体却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雪碑。上面正正方方的刻着三个字:无恨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到了整座冰涯的最高处。顾不上看旁边的风景,眼睛一下子就盯住了峰上的一个人。
峰上总共五个人,除了龙飞、高天强和晓峰外,还有两人。一个是穿着蓝色衣服的老年人,岁数已过古稀之年。他正在把一个白玉一般的琴慢慢的擦拭,眼中不时闪烁着什么。有时还停下手中的活,捡起木头加加身旁点起的篝火。
另一个人背对着龙飞,只看得到背影,双手横握在背后,一只手上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方丝绢。静静地望着天上飘下的白雪不知思考着什么。他穿着一身白衣,或者已不能称之为白衣,因为他的衣服已经被洗的有点发黄。他俊伟的背影上撒着一头长发,为了不使长发撒出来,头发用一根黑丝带随意的挽着。那根黑丝带给人以璀璨的感觉,只要任何人看了,好像都会明白那条带子为什么那么的黑。因为衬托它的是一头别样的长发。因为长发也被黑丝带所衬托。比黑丝带更璀璨。
白色,
白色的长发。
年少白头,头发上唯一黑的也就是那根丝带。
一声叹息,从那个青年口中发了出来。接着,他手中的那方丝绢被一股寒风带起,飘飘扬扬的向峰下飞去,直至消失不见。
“曲终人不见,峰上数清风。雪影飘落后,使感梦中人。”青年人轻轻的吟了一首诗。
“峰上无座,请龙帮主见谅。另外,我容貌已毁,不方便转身待客,也请龙帮主见谅。”一句话语仿佛从天际传来般飞到了龙飞的耳朵里。
龙飞见他并没有转过身来说话,又听他说容貌已毁,再加上他一头白发。龙飞忍不住暗暗想到,此人到底相貌如何呢?又想到自己刚才在下棋的老儒生处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这样的话岂不得不偿失。原以为刘伯温的弟子就算再不好,相貌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哎’,谁知?······
龙飞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有苦说不出。
无恨见他不答,以为是他担心信中之事。又道:“信我已经读过,确实是先生生前所书。这件事既是先生答应了的。我必将遵从,望请放心,明日我就跟你下山就是。”
无恨刚说完,旁边正在擦琴的蓝衣老年人动作一停,想要说什么,刚张口又闭上了。晓峰则大声说:“公子,你不能下山,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
“好了,不要说了。”无恨打断了晓峰的话。然后又道:“我管教不严,望龙帮主见谅。”
龙飞听到他肯随自己下山,不觉的喜出望外,原以为还要再经一番波折,谁知如此简单。连日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马上道:“无…无…,”刚说了一个字立即住口,突觉的叫他无恨他是否会不高兴,但要和晓峰一样叫他公子又辈分全乱。只好道:“真是麻烦你了,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无恨明白他的心思,道:“龙帮主以后就叫我无恨吧!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不必拘束。现在帮主先去庄上休息,明日无恨一定跟随帮主下山,到时有何事帮主再言不迟。晓峰你带龙帮主去庄内休息”。
晓峰听无恨如此说,心中不甘的应了一声,狠狠的盯了龙飞一眼。
龙飞并未作何理会,只是把眼光放到蓝衣老年人上,抱了抱拳道:“前辈可是号称一手擎天的李忠,晚辈龙飞没有及时把您老认出来,真是有罪。”
蓝衣老人继续的擦着琴,慢慢的道:“我是叫李忠,不过却非什么一手擎天。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一手擎天,恐怕你认错人了!”
龙飞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认错,十七年前自己曾经远远的见过他一面,现在虽然十七年过去了,但对方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当年望见他时那种心生畏惧的感觉消失了,既然他不承认,龙飞也不好多问什么,向李忠抱了抱拳,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敬意,跟随晓峰向峰下走去。
李忠见龙飞走远了,才道:“恨儿,你如何看那封信,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伯温那封信的意思,似是他所书,又似假的。如果从信的语气上言,是他没有错,可是从最后的落款上看的话,此信又是假的。要知道伯温从来不曾答应你是他的弟子,也不会在信的落款处写师父刘伯温书。你不应该如此的草率答应啊!
无恨慢慢的转过身来,一张冰玉般的脸孔使人心中泛寒,眼睛如一弯清水闪烁着十分的睿智,眼眸有点淡蓝,似乎有些异族的血脉。或许是因为住在冰涯上的原因,他的身体在转过来时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可是当看到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时,你又会感到一股温暖,一股给人希望的温暖。但从他身上,你却完全发现不了跟同龄人一样的稚气,当望到他耳后的白发时,你会发现白发隐藏的是滔天的无奈和滔天的哀愁。
如果一定要用两个字来描述他的话,恐怕除了“背负”二字再难找到合适的了。
无恨听了李忠的话,慢慢解说道:“信是先生写的没错,落款是假的也没有错。之所以会这样,只不过是先生在为我找一个拒信的理由,但又不确定这封信对我是福是祸,难以拿定注意,所以这封信就导致了外人看是真的,了解他的人看是真假难辨。‘命中注定,一切随缘。好坏差距,天亦难定。谨记:不怨天、不尤人’,先生信中最后一句话就充分的表达了出来。我若要不想下山,就以此信为假为理由拒绝来人。若留在山上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一些事不如下山。不过下山福祸难定。先生这封信用心良苦啊!”
李忠道:“即是这样,也就是说伯温也不想让你下山,他给了你一个拒绝的理由,你为何还要下去,你的身体若要下山,三年恐怕就…,哎,这是何苦来的。”
无恨苦笑了一下:“这份恩情本来就是先生为了我而许下的,虽然先生不在了,我也不能让他做一个失信之人,我在山上虽可多活几年,但我始终有件事放心不下,有几个人想再见一面,如若下山能够达成,少活几年也是愿意的。况且忠伯你已经为了我的身体把一身功力耗尽了,难道还要紫伯也这样吗?这可是你们不知花了多少岁月、吃了多少苦才练就的。我一个早已应该死去的人不值得你们如此。”
李忠叹了一口气,把擦好的琴放入琴袋中。心中想到:“恐怕你执意下山,后面一条的原因更重些吧!你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想呢?伯温虽然是好意让你住在山上,但你在山上这十三年,你开心过吗?”
李忠望着无恨伤心的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勉强你了,不过下山后一定要注意你的身体,如果你感觉有什么不…好,一定要回到上山,让我再见你一面。”
无恨看着已经老迈的李忠,想着他丢下江湖中显赫的地位,丢下人人羡慕的荣华,把自己的一身功力用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就不觉的流下泪来。
“放心,忠伯,我就是死也会死在这座无恨峰上的。”
李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多大了,还哭,以前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没有哭过。快把眼泪擦净跟我回去,要是再不回去,天宇不知道该怎么大闹了。”
无恨笑了笑,望了望无恨峰。心中默默的想也许这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站在无恨峰上了吧!依依不舍的向峰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