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枫在那天早上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摇了他很久都没有反应，我不敢像电视里那样去试他的呼吸或者脉搏，如果可以，我选择自欺欺人。他的肉身一天不腐烂，我就相信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不会丢下我，他答应过我的，不会这样的。我一直守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鸾霁

林煜枫的身体根本撑不住银龙的圣体，从他决定强行这么做开始我知道我的麻烦又来了。

去到地界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放下一切，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快乐，已经有人不快乐了，少一个自然更好。

林煜枫根本没有修为撑起圣戒神龙之躯，无论命运石是否被毁，都改变不了她与林煜枫的命运，他们是命运相连的，不死不灭，除非言言放弃一切，只求林煜枫复活。但可惜放弃林煜枫和放弃她自己的生命一样艰难，言言有多怕死我们都知道，但是都比不过林煜枫。林煜枫拒绝了龙希蛮提出的条件，他选择留在凡间陪卿言度过最后的日子，也不要带着遗忘永远地活在天界。所以我也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傻下去，他尚在地界游荡，只要地界那三个人有一个愿意帮我，我都可以努力下去。

“你想用什么来换他的重返凡界？”月疏桐靠在那棵槐树做成的椅子上对我问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月疏桐，只不过他说看我足够傻，为了自己的情敌不惜跑到地界这么无聊又危险的地方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我也无语，不过他居然肯为这么个理由接见我，算不算傻人有傻福呢？

“你说什么可以呢？”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我有什么能付出的。

“你的韶华。”月疏桐玩味地看着我，“而且就算他活了，也不能记住她，一旦他记起，一旦他爱着，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还是会死，现在还有七天的时间，他的灵暂时不会离开，但是七天之后我就不敢保证你拿回魂魄还能再拿回灵魄。”

“怎么换？”

“你难道都不要考虑一下吗？”月疏桐愣愣地看着我，好像很难理解。

“不考虑了，不是你说时间紧迫吗？”

“你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月疏桐不由分说地下了逐客令，却令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赶出门外。门外却有另一个人在等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地界三魔之中的另一个，但是事实告诉我，他真的是。

“月疏桐不帮你，我帮你。”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我微笑。

“请问前辈尊姓大名。”无缘无故出现在月疏桐的门口，还说要帮我，肯定不会是一般人。

“断初静，想必你也知道了。月疏桐那老头看不起你，所以不帮你，不过放心，我好说话，我帮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惜我明知是个陷阱还要跳下去。

断初静说只要我愿意为他做三件事情，他就答应，我承认我做了很大的斗争，言言以前说过的，为了一个难题把自己置身于另一个难题就划不来了，可是谁让我为了她早就放掉了我原本在意的东西呢？

断初静让我做的三件事情并不容易，他要我先做前两件事，至于第三件，要看我是否能做得了前两件了。我原以为我可以抛下一切去做这两件事情，可是第一件就让我停下脚步。他要我亲手放干一个人的血，而那个人必须是我的族人，我一时愣在那里，我的族人只剩五人，我冷笑着问他要什么样的，区分男女吗？他却认真的回应我，要男的。

去到冥界的时候，鸾希已经可以认出我，他晃着脑袋对我笑着，妙语看到我的时候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让我离他们远一点。我颤抖地将手伸向鸾希，鸾希并没有感到害怕，在他心里，应该是觉得我会陪着他一起玩耍。

“舅舅你要做什么？”妙语将剩下四个护在身后，我想说我只要眼前这个。

“妙语对不起。”带着鸾希离开之后，我的心不断地经历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这种痛苦快要将我蹂躏至死，我要怎么下得了手。

我把鸾希带往地界，又紧接着去做第二件事情，断初静说不必那么急着放他的血，我心里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转手第二件事情，取自己的心头肉，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是在天涯长大的，天地间有谁的麻药能强过我的意念，当我把这两样东西摆在断初静的面前，他犹豫了，他在眼睁睁地看我亲手放干鸾希的血之后竟然犹豫了！

“我……”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在玩我？”胸口的血渍还未干涸，心里的漏洞永远也不会填满。

“好吧，我是在玩你，回去吧，地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断初静一反常态地弯起嘴角，似在告诉我，游戏结束了。

“你以为我不敢？”撒野？我冲过去揪起他的衣襟却被他一掌挥倒在地，发白的嘴唇不断地颤动，可是我不服，我竟然会相信他亲手害死鸾希，言言的三多。

“你敢，但是你做不到。”断初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趴在地上傻笑，还剩一天，我还可以做什么？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月疏桐不愿意你交换了吗？”我勉强撑起身体，看向右边。

“你又是谁？”月疏桐不答应的结果就是让这个混蛋来玩我吗？

“看来你还不明白他们俩个的意愿。”他蹲下，手掌在我胸前停下，我却感到钻心的疼痛。

“别动，这只是开始。”他温和地笑着，“月疏桐不答应是因为他足够欣赏你，觉得你这样不值得。断初静也的确想帮你，但是帮你之前他先让你体会到失败的感觉，如果你做完这一切林煜枫还是会死，你会怎么样。但是很明显，你不后悔，所以我来了。”

“你什么意思？会失败，对吗？”断初静到底是不是在耍我？

“理论上不会，但是林煜枫和凤卿言的情缘你懂，林煜枫的命在里面，你们要让他活下去，或者活得更好，他必须忘了她，这一生不再见她，就算她做的到，他能做到吗？一点点回忆都会让他记起她，然后深深嵌入心里，然后他会随着命运再次来到这里，那时候你还确定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吗？你能一次又一次地放干那些孩子的血吗？更重要的是，你觉得人生还有几个韶华？”

凤卿言

守着煜枫的尸体六天了，我就是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一万次确定他不是在装睡，而是真的离开我了，那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炎天送我的那把匕首在我手里好久了，现在只要把它送入心房，我就可以去陪他了，可是我害怕，在其他地方我怕会找不到他。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一个的，你答应会让我先死的……

你可不可以活过来，然后我先死，你再死……

那把匕首此刻正抵着我的喉咙，理论上用它割断动脉我会很快失血过多而死，但是力道过一点我可以将气管一道割断，那样便可以因为缺氧而死，猜猜看哪种会快一些。

我猜第二种。

“林煜枫还没死！”鸾霁突然出现卸掉了我手中的匕首。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没死，你骗我？”

“相信我，他会活过来，但是……”

“但是什么？”我抓着他的衣服，鸾霁似是有些吃痛，不一会儿他胸前一片便被鲜血染透，“你怎么了。”

“没事，先不说这些，林煜枫可以活回来，但是他必须忘了你，永远不想起你，否则一旦他想起，他还是会死。”鸾霁扶着我的肩膀，他的眼神告诉我，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我看着他木然地点头，能活着就好，至少难过的时候我还可以看到他。

鸾霁说那个人叫寂孤鸿，他礼貌地笑笑，并对我说，这个时候我已经可以离开去处理该处理的事情，鸾霁对我点点头，他在向我保证他一定会醒。

我转身离去，回到九都，我洗不掉所有人的记忆，那就借着刚即位的洛文颁布了一道圣旨，太后凤卿言于文砚帝元年薨，赐号孝贤懿康皇后，因华圣长公主进驻皇后陵墓，故转葬皇陵偏陵，未免太上皇伤心过度，在太上皇回宫期间不准任何人提起孝贤皇后，违令者斩，洛文是九都最后一个看见我的人，连闻嫣我都瞒着，洛文比她懂事很多，我告诉他这是他父皇母后能一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办法，我也保证每年都会回去看他。

煜枫的确活过来了，他醒来的那一天我在暗处看着他，他习惯地抚着身旁的空白，然后失落落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我看着他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那把匕首，生怕他会想起什么，然而他只是痛苦地摇着头像是什么也想不到，我靠在身旁的大树上不住地哭泣，直到许司奇迎回他。

柳灵断了自己精灵族的血脉，做了平凡的人，平凡的女人，陪着严月纶过着平凡的日子，我一直羡慕异常的日子。

煜枫虽然他知道心里有着那么一个人，但是他就是不记起来，我要让他平安地过活，他问过洛文和闻嫣，闻嫣哭得异常伤心的趴在他怀里，他紧紧抱着她也哭泣，就像我中七日醉醒来的那一天一样，哭得像个孩子。我害怕他的爱太强，随时会想起我，那样他就会遭受更多的痛苦，现在能这样默默地守护着他就好，能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他还是可以笑，可以开心，就算不是为我，多么幸运自己给他留了洛文和嫣儿。洛文知道我的心意，用亲情弥补着林煜枫心里的那一抹空白。

鸾霁在荷花池边弹奏着古琴，那一头白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太刺眼，我背过身去暗自神伤，为什么我先遇上的不是你？

鸾霁在我身后扬起一抹微笑，用我听不到的声音说着，现在好像也不晚……

断初静的最后一件事情是让鸾霁用他的青春韶华换煜枫的续命，而且不是他愿意给煜枫一定能要到，多年后我才知道三多的命也陪葬在其中，鸾霁，无论是感情还是生命，我都不想再欠你什么。

34年后，林煜枫寿终正寝。弥留之际，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女子来到他面前，他伸手，她接住。

“卿言，爱，一直都爱你……”煜枫微笑着的眼睛饱含着泪水，他一直记着的是我，而我，亦从未离开。这一生我们以这种方式相爱着。就算他骗了命运这么多年，依旧骗不过自己。

“我也是，但我只爱你一生。”我紧紧握着他的手，淘气地说着。

“一生已经足够，我不贪。”他还是宠溺着她我。

“煜枫。”

“卿言。”

煜枫的手慢慢滑落，我轻轻将他的手握住，又缓缓地放下，“你看，到最后我都牵着你的手呢。”

一颗泪滑过唇角，泪是甜的，我慢慢放开了煜枫的手，缓缓起身。

煜枫紧闭着双眼，泪水早已干涸。

……

“准备好了吗？”鸾霁问道，笑容依旧。

“嗯。”我点头。

我们牵着手飞往天界，那次是三界的劫，亦是我们的劫。

“你已经放下了吗？”天神烈微问我，我却不自觉地看向鸾霁，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烈微一掌挥到了地上，我抬头看向天空，那里闪过一道紫光。

传说紫气东来，是成神的征兆。我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双手紧紧环着双膝，开始微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怎么这么没用，我应该高兴的。

他不用再顶着难看的白发了。

为什么我会那么想哭呢，忍不住呢，是不是该放声呢，我大声地哭着，想要把这辈子的眼泪一次流光。

“笨女人，你哭什么呢？”我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委屈不自觉地扩大，只能更大声的哭着。

“好了，不哭了，我在身边呢！”他靠近紧紧搂着我，我也紧紧抱着他，混蛋，没事你干嘛放紫光！

“你怎么也下来了？”我抽泣着问他。

“看你被推下来了，我就不爽了，跟他打了一架。然后被他一掌拍下来了。”鸾霁无所谓地说着。

“鸾霁……”

“干嘛？”

“我爱你。”对不起，我压抑了那么多年，也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我也是。”他再次抱紧我。不一会儿他却松开我，一副色咪咪的眼神看着我。

“干什么？”我愣在旁边。

“你说呢？”他弯起嘴角，将我按到在地。

“你，你你，不是要在这里吧？”

“不行吗？”

“这里不是造人的好地方。”

“没事，我们造的是鸟人。”

“哎，不是……”

“别吵……”他俯下身狠狠地吻着我的唇。我渐渐迷乱在这深情的吻中。

好吧，为你张狂一次。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