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花台
七月天气闷热,转眼间煜枫已经失踪四个月,母后在昨天给我发了一封密函,让我提防凤旭,我不明白,如果不想放过我,在拂越境内完全可以拦下我,又何必放虎归山留后患。
对于我是怎么回来的,脉脉说得很笼统,当时的我也没有多想。如今想起也觉得奇怪,当初和煜枫借着祭天的幌子出来,我们只能徒步走到拂越,兜兜转转走了近四个月。为何回来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母后并未随我回九都,中途就带着影卫离开,父皇接道母后的信号,在我刚回宫就离宫,一道旨意也没留下。
我派雨帘去查探,她只查到煜枫带去的两个侍卫送我回来的,刚到九都他们就直接晕了过去,有个不治身亡,另一个则昏迷半月,后来被许司奇收下。月纶仅仅留下影心跟着我,只是九都的人没有看过他,不知是隐藏地太好,还是跟丢了,毕竟那两个侍卫的速度也太变态了。月纶他一直留在拂越边境,以防不测。直到我安全回宫,重伤的他才被护送回大金。
母后让我提防凤旭,月纶身受重伤也要留在边境,是我防人之心太弱吗,还是这里的一切本就是防不胜防?雨庆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我示意她也坐下陪我一起。雨庆和别的宫女相比,秀外慧中,沉着稳重,却有些冷清。
“娘娘厚爱,奴婢站着就好。”我看她坚持,便也不再强求。
“雨庆,是不是本宫有时候的所作所为让你觉得害怕,所以你才会那么小心谨慎?”我喝着梅汤,冰凉沁爽,酸中有甜,甜而不腻。定是费心准备了的。
“娘娘明鉴,奴婢绝无此心。”她还是那么水波不兴,这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她并不怕我,那为何总要和我保持距离?
“你可不可以和我说一句实话,到底有什么让你明明对我很好,却从不愿表露出来?”雨庆从做尚宫开始,每一件事情都很细心,甚至刚好做到符合我的口味。但却从不邀功,要说她是有心这么做,我又找不出她这么做的理由。
“娘娘愿意听奴婢说故事吗?”她突然抬头看着我说。
“当然,那你可不可以坐着说,我抬头看你会很累,你懂的。”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懒得说本宫,还是我简单点。
“很多年以前,奴婢的先祖生活在拂越境内的一片松柏环绕的秀丽山岗,那里的子民都受天神的庇佑,那里四季如春,花开满地。人们丰衣足食,幸福安康。那时候那里还不叫拂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拂越,族人不再自由,我们开始反抗,却被拂越认定是凤洋的余孽。我们的族人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为了活命,全部称降。并把凤洋赶出了雨花台。直到有一天,雨花台不再飘雨似花,族人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拂越说我们是不祥之人,让我们祭天为国民祈福。雨花台被一把火烧了得干干净净,族人七零八落,死得死,逃得逃,我们没有家,也没有未来。先祖们起先恨得是姓凤的那个男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明白了,一切不过是人性的贪婪作祟,没有那个凤越,终有一天,也会有别人来打破这些宁静。”
“贪念。”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有六欲色声味触法香。当这些本能的情感逐渐变得虚浮,痴嗔贪妄便成了情欲的主导。如人在荆棘,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经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我们都有心,心越沉,伤越痛。
“娘娘说的是,贪念,赔上了一切,先祖们若不是贪恋那一时的美好,赶走了凤族的那个男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雨庆万分愧疚地说道,她不是凤族的人,那许司奇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和雨帘都是?
“你们……”
“我们是凤族的守护者,一直以来都信仰着凤凰,奴婢的族人背弃了凤族的遗脉,所以受了天罚。”雨庆如释重负,原来是觉得对不起我。
“何必自责呢,如果是我,定也会做和你们先祖一样的事情,我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但不代表我要为这信仰拼上一切。凤凰是神族,他们没有空来报复你们的背叛,一切都是人心蛊惑。拂越的孽,终会有报。”我安慰道。
“娘娘,起先奴婢在知道您是凤族的人之后的确想过,让您替雨花台,替死在那场诛杀的所有亡灵复仇,可是……”
“可是后来发现这仇还未报,我已经尝到代价……”只要煜枫活着回来,我一定放弃报仇,和他一起守护着这三足鼎立的局面。
“所以奴婢不敢和您太亲近,奴婢想要报仇的心太强,不愿再感染娘娘。”
“那么现在你愿意放下了?”
“是的,奴婢放下了,奴婢还有妹妹雨帘。报仇的事情太过痛苦,压着祖祖辈辈喘不过气来。”
“雨帘并不知道这些是不是?”
“是的,奴婢知道这很痛苦,一出生就背负着仇恨,活的太累。奴婢希望她能开心地活着。”
“你多大了?”
“奴婢21。”她愣住,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就换了话题。
“可有喜欢的人?”21,比现代的我还小几岁,看上去已经这么老沉,理性。不是心里早有喜欢的人,就是从没恋爱过。这两种人有着极端的却相似的性格,要么单纯的要死,要么就心机重重的要命。
“没有……”雨庆的脸突然红的像番茄一样。
“自己去找一个!”
“去,去哪里找?”
“朝中已婚或有婚约的,其他未婚的你自己挑。无论是大臣还是侍卫还是小兵,随你挑。”大臣未必都是好男人,许司奇这样的怪胎已经太少了,小兵也不错嘛,那个没死的随从不也很厉害嘛。
“啊?”雨庆愣住。
“不逼你现在就找到,没事带着雨帘出宫逛逛,心放宽一点。”谈恋爱嘛,最容易使一个成熟的人变成小孩子,也容易使一个孩子突然长大。
“娘娘……”雨庆完全不明白我是怎么想的,但是知道我只是希望她能真正放开,所以眼睛突然红红的。
“好了,别哭,要笑,这样孩子就会经常笑!”胎教,胎教。
“嗯,奴婢知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雨庆立马换了一张笑脸,看,女人,就该像花一样。
“雨花台有雨花石吗?”我突然想起我们那里也有个雨花台。
“有,奴婢的房里有几块祖上留下来的,奴婢给娘娘拿来。”雨庆说完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块红布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里面共包裹着六块雨花石,两块花色繁重,是较普遍见到的石头,一块是半透的绿色,拇指大小,石头的另一面像水纹散开的花瓣,精致优雅,雨庆说这块名叫绿原。我开始以为是缘分的缘,一问才知道是原来的原。再有一块是通体的乳白色,椭圆形,左上角有着一个纯白色的小圆点,像是一轮高高的明月周围泛着氤氲,右下角一片淡蓝色的线条如流水般镶在月下。雨庆说这块叫寒月,是她爷爷送给***定情之物。
还有两块被放在了一个楠木盒子里,我看着这两块圆形的雨花石,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还不如那块寒月吸引眼球。
“娘娘,这两块是奴婢家祖传的,当年拂越的皇帝也看上了这两块石头,凤越为寻它们杀了很多族人,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两块石头。”
“被你们家藏起来了?”我问。
“是,有缘之人才能得之。”我想说屁话,为了两个破石头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只因一句无缘。但是我不能说,雨庆才放下的仇恨,不想再刺激她。
“没什么特别啊?”
“娘娘你拿起来看就知道了。”
我从盒子里把两块石头拿出来,原本黯淡的石头突然闪着淡紫色的光晕,我这才发现,这两块石头无论是大小,形状,颜色,发光程度都几乎一模一样,达芬奇当年画鸡蛋悟出了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鸡蛋。佛语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每个人,每个事物都是一朵花,每朵花都有自己的世界,每片叶都有自己的绿意。而这两块石头却像是一个整体一般,偏偏又是两件物品。
“这是什么?”我看见两块石头内部都闪着一个影子,那模样,像是尚未出生的婴孩。
“这是元婴雨花石,外人只道元婴石有灵力,却不知晓元婴修自元神,想要凭借外力而达神明,自是空想。”道家十分重视保持“婴儿”“赤子”的状态,元婴的修炼也是内丹修炼的一种方式,所以这种修炼方式在道教中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杜撰。
“他们很可爱。”对于雨庆说的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母亲的天性却使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两块石头。雨花石中也有极品。
“娘娘若是喜欢就收下。”
“算了吧。”虽然我不舍。
“当奴婢送给小皇子的。”
“你怎么知道是小皇子?”
“哪有女孩才六个月就这么长得这么大?”雨庆笑着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好像也是,男孩也没这么大吧,这里没有剖腹产,我会不会死在难产上?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最终这两块石头被我收下了,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要。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烟雨江南的美向来是温婉惆怅的。轻烟细雨的笼罩,犹如薄纱遮面的女子,如梦似幻的朦胧美,无一不雕刻着金陵雨花台的清丽婉转。风华千秋雨花韵。历史变迁,风光不再。再美的东西也有凋零的时候,无论是这里的雨花台还是那里的,那份宁静,安详总是会被打破。无论哪里,都有着为自由为光明而奋不顾身的先驱,都有着坚贞不屈的生命。世界是圆的,这句话说的真不错,到哪里都是一样。
总是希望他们都可以放下,那我呢?真的放得下吗?就算我放得下,凤旭会放过我,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