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芬昨日从母亲那回来后思虑了半响杨夫人所说之事，却始终不得头绪，夜里辗转良久方才入睡，却怎么也不能安稳，一连做了很久的噩梦。

她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只听得一阵嘶鸣之声从湖中心传来，四周阴气阵阵，寒凉之气从四周涌来，她想要走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被镣铐住不得动弹，她心中慌乱，拼了命地挣扎，却是发现足下的镣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恐慌不已，忽听得耳边尽是湖水的声音，轰轰作响不止，她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湖中的水位在她未察觉之间竟已开始上涨，涨势不断加快，却是马上就要蔓延至她所处之地。顾不得许多，她见得身边有一匕首，抓起便朝着脚下刺去。只听“哧”一声，她左足已断，她并未觉得疼痛，只是一股鲜血溅到她面上，黏稠得紧，她抬手想要抹掉，那血水却是怎么也抹不干净，好似一直有血水从她面上涌出，她心中更为急慌，使了劲去抹，不料那鲜血却是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全身冰凉，她这时才发觉脚下已被湖水淹没，水势还在不断地上涨，比之先前更为快速，转眼以至她脖颈，她尽力站直了身子避免摔倒，但心底却有无边的恐惧慢慢积聚，难道就要这样陷身于此了吗，就要这样死去了吗，心底一阵绝望，她想要逃开，逃开这可怖的地方。岸边有人声传来，隐隐有人叫着“华儿，华儿”，谁会这样叫她呢，是祖母和母亲，她们定是来救她了，她想要答应一声，告诉她们她在这儿，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嗓子好似被什么堵塞，内心的狂呼到得嘴边只是无声的蠕动，她转过头去，看着她们焦急地找寻她，她想要大叫，却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而无能为力。半饷，祖母和母亲的声音已然远去，她已疲惫至绝望，终于决定放弃，却发现她又能重新发出声音了，她大声地叫着“祖母，母亲……祖母，母亲……”，可不管她怎么叫，却始终没有人回应，她的声音在莫大寂寥的湖畔森林里不断回响，悠悠的似是鬼魂的不甘吼叫，声嘶力竭，直到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为止。她止住了呼叫，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看着湖水，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水，竟是只没到她的脖颈吗，她呆呆地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影子，那不是她的脸，那是一张沧桑忧郁的面容，眉眼间是无边的愁苦，可是她心里却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她，而不是任何旁人的脸，她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了吗，寻不到故往一丝的轻灵与笑意。她心中想哭又想笑，但却哭不出也笑不出，她发现此时的她，内心已是异常的平静，像是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安静了，安静地在冰冷的湖水中，看着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死去……

“华儿，华儿，醒醒，快醒醒啊！”感觉到到有人在抚摸着她的脸，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到她脸上，冰冰凉凉的，她心中打了个激灵，猛然自那噩梦中醒来。

原来是母亲在唤她。

“娘……”华芬将头靠在母亲肩上，轻轻地唤着。

“华儿可是被魇着了?”赵夫人深知女儿向来坚毅，她幼时又是随着祖母长大，是以还未曾见过女儿这般依恋自己的模样，她想着女儿小小年纪，竟要嫁给那痴傻儿，一生已是再无幸福可言，不由得心中一痛，泪光又涌入眸中，将女儿揽到怀中，轻轻拍抚着，“华儿，我可怜的华儿！”

“娘，你怎么了？”，华芬一直都知道母亲对自己的疼爱，只是她性子素淡，学不来小女儿的撒娇使性，母女二人竟是从未像现在这般亲近，如今被母亲抱在怀里，虽然觉着有些怪异，却是觉着从未体验过的暖意。她看着母亲落泪，不禁问道。

“娘没事”，赵夫人抹着泪说道，“娘是高兴，我的华儿啊，这么懂事贴心，小小年纪就懂得心疼娘了，娘是高兴啊！”

华芬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算来她同母亲接触并不多。她幼年同祖母住在一起，即便是见面，母亲也多病着。自去年祖母去世后她方由母亲照看，是以即便她内心想同母亲亲近，却是不知该如何去做，此时便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华儿还在害怕吗？”，赵夫人见女儿不语，以为她还在因着方才的噩梦而心有余悸。

华芬不知母亲在说些什么，却是听懂了母亲的关怀，她温温的笑着：“娘，华儿不怕。”

“是啊，我的华儿从来都是这么勇敢坚强，怎么会害怕呢，怎么会害怕呢？”，赵夫人喃喃地道，她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虑中，只是继续说道：“是娘不如华儿，不能让华儿幸福，是娘不好，是娘不好，不过我的华儿一定会一直这么勇敢下去的，我的华儿会一辈子都这么勇敢，再也不叫娘担心……”

华芬觉得母亲今日的举动好奇怪，但是娘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被娘抱在怀里的感觉是是这么的幸福，她只想这么一直待在娘的怀抱里。

“华儿，你长这么大，娘好似还从来没有为你梳过发呢”，赵夫人抚摸着女儿黑亮的发说着，“今日娘替你梳发可好？”

说罢也不管女儿回答，便将女儿推坐到铜镜前，拿起桃木梳开始手中动作。她年轻时是赵城有名的才女，心灵手巧，一双巧手不知羡煞多少城中的女子，今日替女儿梳起发来却是笨手笨脚，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这么多年娘一直都没有好好地照顾过华儿，华儿…，华儿可怨娘亲吗？”她看着铜镜中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一转眼，女儿已经这么大了，而她竟然从未察觉。

“华儿知道，是娘身子不好，华儿不会怪娘的”，透过铜镜，华芬看到母亲眼里满是酸楚的神情，不自觉的道，“不过娘现在身子好了，华儿要娘亲以后每天都替华儿梳发，娘亲，好不好？”

“好，娘以后每天都给华儿梳发”，郭璞凄凄地道，她忍不住背过身去抹掉眼角的几滴泪。

日光慢慢地升起，冬日里的日光，虽是清冷，却终究是透着丝丝的暖意，缕缕的日阳透过菱花格子照射在这对母女身上，似是也沾染上了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