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说几个月前，珈蓝为兮亥所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妖界，兮亥也确实在这段时间内号称是妖王，但是实际上，妖界各族仍然是独立的。

况且，早从兮亥掉下不悔深渊之后，珈蓝被推举为王之时开始，妖界的众人就只认珈蓝一个王了。

珈蓝并不过多地干涉各个种族的内部事务，各族族长和族内的长老会自行管理，只需要定时向珈蓝汇报族内的动向就好了。

所以，即使兮亥在妖族称王了，也并不能改变这一点，大多数的妖族是没有承认兮亥的。这也是兮亥为什么将精力都放在人界而很少理会妖界事务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若是强行要来管理妖界，只怕会适得其反。

听到兮亥重回接天宫的消息，妖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虎族的长老曾给各族族长发过密函，几乎整个妖界都对珈蓝在死亡之谷的事心知肚明，只不过兮亥不知道而已。

妖界和人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妖界众人只关注自己或者自己种族的事务，除非事关整个妖族的性命，否则是不会插手他族事务的。所以也自然不会有像高子离这样趋炎附势的人的存在。大家都有各自的目标和追求，权利并不是他们所追求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青衣召唤各族族长和长老来接天宫议事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只是下面一些不知道珈蓝去向的小妖有些小小地骚动。

接天宫的大殿恢弘无比，皇宫的议政殿远不能与之相比，妖界的财富也远不是人界的人可以想象的。

各族族长在各自长老的陪同下走进大殿的时候，珈蓝已经安然端坐在王座上了。

一夜的奔劳让她略显疲态，手肘将自己支在王座上，本来是在闭目养神的，但是远远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双眼。

珈蓝的右手一直握着那个装着兮亥的小瓷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杀兮亥是容易，要给妖界一个交代也容易，可是给人界一个交代却不容易。

她作为妖界的王，统领妖界几千载，自然是不需要对人界有什么交代的。

可是作为珈蓝，她想要好好地跟楚墨在一起，就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这谈何容易，打从兮亥的时代起，人界和妖界的矛盾就日益渐深。

“恭迎王归来！”大殿上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妖界数得上名号的一百多个种族族长，加上各自族内最德高望重的两位族长，足有三四百人之多。大家修为都在千年以上，为了行事方便，也都化作了人形。

这一跪，着实壮观。

“各位族长、长老们请起，本王的归来，少不了诸位的支持。”

珈蓝端坐在王位上，不同于在楚墨面前的温婉，是真正君临天下的霸气。

场面话谁都会说，珈蓝能回来，底下除了虎族和四大护卫的种族以外，几乎没人出力。

跑开珈蓝出事比较突然，各族来不及反应不提，珈蓝毕竟是妖界的王，妖界如此凉薄的人心，还是不免让珈蓝唏嘘。

不过珈蓝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能顺利再回到王座，也算是承他们的情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底下众人都站起来，青衣召唤他们的时候有提到今天的大会主要是为了处置兮亥，所以下面的人都很有默契地等着珈蓝发话。

“这里面是兮亥的魂体，他的肉身早已毁在了不悔深渊之底。本王本不欲回溯一场几千年前我们妖界的血色历史。哪知兮亥作为昔日的妖王，不但不知为我妖界谋福，反祸害人界，败坏我妖界名声。本王也险些为他所害，魂飞魄散。幸得仙界神女芷芯所救，然后收了兮亥。今日召集诸位，也是为了兮亥。大家想如何处置兮亥为好？”

青衣无声地站回珈蓝的身边，珈蓝话音落时，青衣也传音给她，四个侍女已经送回楚墨的身边了，但是据楚墨传回来的消息，目前人界一片混乱，玄衣他们也还没找到。楚墨要珈蓝不必挂记，他自会处理人界的事。

珈蓝不禁在心里暗叹，她知道楚墨现在寸步难行。作为一个本该躺在陵墓里的帝王，他不能露面，又必须要安抚民众，加上荒年粮食欠收和之前兮亥的种种事迹，只怕楚墨要好好伤一番脑筋了。

可惜，珈蓝没有办法去帮楚墨，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兮亥嘴里套出楚罹身上的毒了。

没有什么时候，珈蓝感受到这样地疲惫过。

大殿上的众人还在为如何处置兮亥议论纷纷，珈蓝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怎样处置兮亥都无所谓，她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

人多嘴杂，大殿上众人吵吵了半晌也没个定论，最后干脆又把问题扔回给珈蓝，恭恭敬敬地请珈蓝来定夺，他们都听她的。

青衣都忍不住出声，“诸位，王召集大家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一个满意的答复。虎族族长薇亦如今还未重生，王她一直为此深深地自责。还请诸位看在过去几千年里，王为妖界的鞠躬尽瘁上，团结一点吧。这些年来，人界出了不少灵力高强的除妖师，相信大家都还记得一千年前人界除妖师易楚岸带大批除妖师来犯我妖界的场景吧，王不希望历史重演，所以，努力地在寻找妖界和人界和平相处的平衡点。还望诸位，都上点心。青衣在此，先谢过诸位了。”

一番话倒是说得不少人面红耳赤了。

因为珈蓝的统治一直都是波澜不惊，妖界众人早就学会各做各事了。说白了就是大家都学会了自私，不太爱管闲事了，只要不侵犯自身的利益都愿意作壁上观。

怎样处置兮亥似乎对大家都没什么影响，所以众人才会以这样冷漠的态度来对待。

“王，可否容臣说两句？”狼族的族长是个三大五粗的粗犷之人，但其实心思比较细腻。

珈蓝看他站出来了，脸上终于松了点，不那么紧绷了。

“请说。”

“臣以为，兮亥本就是昔日我妖界的罪人，此番更是犯下大错，还妄图杀了您。所以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打散他的魂体让他再无复苏的可能。或者直接扔到魔域里去，您亲自封了他，让他再出不了魔域。王，您对妖界所作的一切，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这么多年以来，您习惯了所有的危难都无言地替大家挡下，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对您产生了依赖。”

狼族族长的话，仿佛拨开云雾的一双大手，众人总算明白了症结所在。

可不就是依赖嘛，这么些年来，谁都没有为妖界的大小事务操心过，突然要他们来出主意，倒是真的很不适应。

珈蓝和青衣也是恍然大悟一般。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珈蓝站起来，难得地带上一抹笑意。

“说得好，过去，是本王忽略了这些小细节，才会让兮亥有机会趁虚而入。”珈蓝俱起手中的小瓷瓶，“现在，本王将兮亥的魂体交给你们处置，怎样处置都好，本王只要你们从他嘴里问出一个答案，他到底给人界的帝王楚罹下了什么毒。狼族族长，你且先替大家伙儿保管着瓷瓶，接天宫这么大，你们大可以住下来慢慢商量着办。这样一来，本王也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

狼族族长愣神间，小瓷瓶已经在自己的手里了，珈蓝微笑地看着他，“你是叫浮厝是吧？本王就把兮亥叫给你了。”

低下众人倒是对珈蓝的决定没什么意见，不过，兮亥给人界帝王下毒的事，似乎问不问都无关紧要吧？

“王，”兔族族长是个清秀的女子模样，此刻正对着珈蓝盈盈一拜，“人界的事，咱们做妖的还是不管的为好吧，毕竟人妖有别，我们这样的苦心，他们未必领情。早听闻人类都多猜忌之心，臣只怕到时候，范围我妖界惹来祸端。”

此话一出，珈蓝的脸色不禁变了。

她与楚墨的事，妖界里除了四大护卫和虎族的几个长老以外，并没有人知道，恐怕也没有谁会同意她跟楚墨在一起。

人妖有别，也许妖界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四个字有多沉重了。

青衣见状，暗叫不好，这是由抓到了珈蓝软肋啊。

“族长大人不必忧心，王在神域接受神女治疗之时，神女曾经召唤了人间的帝王，神女早就预料到了今日之事。所以，王这样做，是得了神女的旨意，而不是为了人界的谁。”

珈蓝向青衣投去感激的目光。

借用芷芯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比直接说出真相好了太多。

只是这样看来，她想要光明正大地和楚墨在一起是不太可能了。到底是走上了一条没有阳光的路，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能预见呢？

“如此，甚好。”兔族族长不疑有他，既然是神女的旨意，那就好好办吧。

众人散去，各自去找宫室住下，商议着是该给接天宫里添些随侍的侍女了，不然以后谁来这里都没个端茶递水的人。

珈蓝默然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她这样做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