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天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寂寥的中雀鸟齐飞，为这冬日晨光平添了一丝生气。

没有目的地，没有多余的想法，混沌的思绪，随着踏雪矫健的身姿一路狂奔。

这一夜的奔走令楚羽诺的慌张与凌乱平息不少，许是一路冷冽的风肆意凌虐着她的脸的缘故，这丝丝的疼痛唤回了她本应该有的镇定。乐风城的灵犀郡主，不就是一个镇定自若的女子吗？为何会那般失魂落魄？当真是关心则乱？

“踏雪，我的任性妄为，是不是连累你了？”于一条溪水旁下了马，歉意的看着急呼着白气的踏雪，伸手抚摸着她的鬃毛，淡淡开口，“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会想逃离他的身边，哪怕只有片刻也好。你们跟了他这么长时间，可否知道他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踏雪受用的享受着她对她的温柔，低下头去喝了几口冰凉的溪水，还仿佛冻到一般打了个喷嚏。

楚羽诺见了，不禁莞尔，仿佛是笑踏雪，也仿佛是笑自己。

对她说有什么用呢？就算她知道，要如何回答？

转眸看着眼前的景色，萧条寂静的冬日荒野，却令她感觉有些熟悉，这山、这水、这树林，似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心中的某些情愫正跃跃欲动，仿佛与这附近有什么牵绊一般。

轻轻拂去身上一夜沾染的露水，回头去看来时的路，并未发现有轩辕洌的影子，不禁又想自嘲，自己算什么呢？他为什么要第一时间追过来？还在期待什么？

却不知，他早已在百米外的小路上下了马，遥遥望着她这边的一举一动，就像，成亲那日一样。

一路寻她而来，却没想到她竟一路到了五台山后的山谷。这踏雪，只因为曾经带她来过几趟五台山，便顺着路跑来了吗？果真是他轩辕洌的马。

“你又来了。”

身后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轩辕洌回头，便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着灰白相间的道服，手中持了一柄拂尘，精神硬朗的站在那里，给人一种飘然入仙的感觉。

见了来人，轩辕洌方才还紧绷着的脸立即放松了下来，向着老者微微颔首以示恭敬。

“道师气色更胜从前，晚辈深感欣慰。”

“这么多年都不曾放弃找那个人？前几个月诗月阁的人前来，也是关于你的事吧？”

“是，道师料事如神，那两年若不是那人的琴声相伴左右，晚辈怕是已走火入魔，救赎之恩，晚辈理应前去拜谢。可是此次前来实属无意，不是因为探听消息而来，为您带来的不便，还望谅解。”

“温和从容，谦逊有礼，明显感觉你的戾气大减，甚至可以说丝毫感觉不出你的戾气，这个变化怕是深居皇室磨出的随和吧？或者……与那位姑娘有关吗？”

老者看了远大姑娘扮男装的楚羽诺一眼，虽是模糊不清，却是一眼点破玄机。

随即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就像五年前，他究竟是成魔还是成佛，只在那丫头一人身上罢了。想到当年那聪慧伶俐的小丫头，便不自觉的感到温暖，想来也五年不见了。

“实不相瞒，是，她是晚辈认定的妻。”

认定的妻？

一句话扯回了他的思绪，老者伸手捋了一顺拂尘，并未做什么反应，却也不免升起一丝疑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令他所见过的骨子里最反叛的轩辕洌如此认为？

他今时今日还记得初见他时的情形，本应是翩翩少年，却被无情的放逐、任其自生自灭，无人可靠、无处可依，当他得了他师傅的真传，因为心态的阴暗而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闯入了五台山，遇到了他。

那时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与周身由心而发的戾气，令广博见闻的他都为之惊讶，明明正是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却被逼过得那般令人心生不忍，于是便生了恻隐之心，并不想将他赶下山去。

但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任轩辕洌自由出入五台山，是因为他见到了他所有张狂仇恨背后的那一丝温柔与善良。

“既然是认定的妻，为何今时今日，却只是在远处遥遥相望的情形？”

“谁知道呢，许是出了什么状况吧？”

老者侧目，看着他这些年都鲜少有过的无奈的表情，心中稍稍的畅快了不少，想当年这倔强的小子，冷漠的面容常常令自己这长辈自寻尴尬，可是断然不会在人前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果真是那姑娘改变了他吗？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叫做：一物降一物。他“梦靥”是谁？江湖上想活命的恐怕没敢惹的吧？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娃这般为难。

“既然出了状况就快去解决，别因为这些儿女情长，扰了我们五台山的清静。”

老者心中虽带着笑意，却并未在脸上显露分毫，不留情面的扔下一句话，便要转身翩然离去，却在下一瞬被轩辕洌挡住了去路。

轩辕洌抬手深作一辑，久久未起。

“道师于晚辈来说，恩同再造，今日既然有缘遇到，便请您再帮晚辈一次。听说五年前在五台山助我脱魔的抚琴之人是名女子，还望您告知那两年陪伴晚辈风雨共济的人，究竟是谁。”

“你知道，虽然你那时许多事都没怎么给我这老人家面子，但是我一向是挺欣赏你小子的。不过……”老者无奈的摇摇头，他记得他答应过人家，那两年他们来过五台山的事不会说与别人听的。“我是不会告诉你是谁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若真的有缘，终有相见之日，若是命中无缘，怕只是人生苦海中匆匆擦肩的过客罢了。”

“认命、随缘么？”轩辕洌起身，双眸中有些失望。

“行了，那人与你们皇室还有得牵绊，许是会有相见之日。怕就怕是要没完没了，这相见便成了孽缘。”

“如此笃定与皇室有牵绊？当真会没完没了？”

与皇室没完没了的人？可是朝廷中的？既然是朝廷中人，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五台山清修？

“借你一句，谁知道呢？”老者见了他听到这话后明显暗下来的脸色，不由呵呵一笑，“快去看看那边的姑娘吧，免得一会儿走得连影子都没了。”

轩辕洌干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朗声开口，“既然您那个忙不肯帮，那么这个忙总得帮一下吧？就当是多年不见晚辈，作为长辈而送的见面礼。”

“见面礼？不送，关系没到。”老者瞥他一眼，断然拒绝。

开玩笑吗？看他这一副阴险的样子，定时没有好事，说不定还与那姑娘有关，为道为僧者，不宜近女色。

“果然狠心，那几年的情谊竟都到不了帮忙的关系。但是，怕只怕若是您不帮这个忙，五台山会马上出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谁知道呢？”

“别以为贫道会受你的威胁而答应你，就凭你这点威胁，也想在五台山上为所欲为、甚至使唤贫道？”

“当年师傅教了我聚气成刃，”轩辕洌貌似漫不经心的抬起了手，漆黑的眸子盯着手心，真气运行，周围的空气瞬间沸腾了起来，仿佛要燃尽周围的一切，“可是，将真气自由运用到可以放火的地步的，好像还是前辈你自己……”

“行了！你说就是。”

老者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这灼人的真气在这冬日中显得过于热烈，若是他不肯收手，这五台山的百年树林，即使在这寒冬之中，不消半日也会燃尽。

轩辕洌见到他稍稍变得铁青的面色，眼中划过一丝心满意足，天知道他每次见到这老者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感到莫名的烦躁。

“所以，请道师助晚辈一臂之力可好？”

老者不情愿的转身走向楚羽诺，脸上多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想他混迹江湖数十年，竟被自己曾调教过的小子威胁。罢了，只怪这小子当初练功太拼命，虽然基础不高，却在短短六年对自己的虐待下，成长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如今能开个玩笑也算是不易之事了。

而此时的楚羽诺，静心观察着周围道不出缘由的熟悉环境，努力回忆着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么似曾相识，幼时父亲常带她出来体验人生百味，若此处也是其中之一，那么会是什么地方令自己的心这般躁动不已？为何又一时记不起来？

“姑娘可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么？”

飘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楚羽诺蓦然转身，便看见身着灰白相间道服的老者立于身后，手中拂尘轻轻的搭在肘间，飘然欲仙，神形俱佳，眉宇之间满是智慧的沉淀，周身尽是柔和的气息。

只是一眼，楚羽诺便惊得微开檀口，久久未有反应。

老者见了眼前如皎月般柔和、如冬雪般静美的姑娘，大概是明白了是什么原因令轩辕洌那般放不开。

“姑娘？”

“檀云道师！”

本来见她没有反应便再度开口的老者，在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名讳时怔住，饱含智慧的双眸多了一丝疑虑，想他久居五台山数十年，不曾与外人有过来往，为何这女娃会一眼认出他？

不由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女娃生的极美，却如何看都不像江湖人士，那么就更奇怪了……

“道师，您可还记得我？我是诺儿，楚啸天的女儿楚羽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