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圈套(1)老鸨
第九章 圈套
1.老鸨
魏青兄妹在艺人那里住了下来。艺人在众安桥附近点了一个院子,里面大大小小有三间房子,三人居住倒是宽绰有余,这正合了魏青兄妹心意。这院子的规模在临安城也只算得上中等偏下的人家,还略显得有些破烂,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得出这艺人还是一个颇为讲究的人,这让安馨柔很是欢喜。
艺人姓张名儒,人称乐人。除了有些江湖恶习贪图小便宜外,还算得上一个好人。自从安馨柔登台之后,张乐人的生意好了起来,他的勾栏内场场都是爆满,安馨柔的名气也就不胫而走,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盛传众安桥的瓦子里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歌艺一绝。
常言道:“树大招风。”这日勾栏内来了乘颇为气派的轿子,从上面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打扮得珠围翠绕的,四十上下年纪,却生得妖娆无比,虽然是徐娘半老,却杏眼桃腮,有一种道不尽叙不完的款款风情。这妇人领着几个健壮的仆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涌进勾栏里来了。
跟着那富婆身旁的是一个身着黑服的管家模样的人,此人身型瘦削,白卡卡的一张脸上竟无一丝血色,一看就是一个长期的病痨鬼,和那戏文里面的无常鬼也差不多。但此人却显得阴风飒飒的,身上有一股冷冰冰的寒煞之气,隔着三五丈都能感到寒气袭人,让人不敢过于接近,也不知那风情万种的妇人为何竟带了这么个不凑趣的管家,实在不协调大煞风景之极!
那仆人殷勤地在外面叫了茶和桌椅,安排那妇人在勾栏内坐下。勾栏里都是一些闲汉和小市民,见那妇人的架势,知道来了贵人,纷纷主动腾出位置,那妇人也不嫌众人腌臜,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听曲,倒是让人惊讶。
待那安馨柔唱了几曲,那妇人赏了一锭大银,足足有十两。在场的人见这妇人出手这么阔绰,更是惊异无比。张乐人捧了银子乐颠颠地赶忙到前台致谢,就在这时听得勾栏外人声嘈杂,从勾栏外涌进一伙人来。
打头的是一条彪形大汉,此人膘肥体壮长得牛高马大,瞪着一双杀气腾腾的三角眼,一脸毛茸茸的络腮胡子,样子极是凶恶。那人二话不说,那人腾身上台一手抓过张乐人手里银子,就往自己怀里揣。嘴里道:“大老张,你拖欠老子半年的保护费,今天该结算了吧?”
那大汉揣好银子之后又转过头来,望着一旁坐在琴台面前的安馨柔,不怀好意地道:“大老张,听说你找了一棵摇钱树,这妞年纪虽小,却也楚楚动人,的确不赖,今日正是我刀三爷的生日,让这妞去给三爷助兴唱曲,唱得好了,自然会重重有赏。”说完对台下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两个泼皮跳上台来,直奔安馨柔而来。
魏青见状不由大怒,上前横眉怒目拦住那两个泼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其中一个泼皮把他一搡道:“你说老子要干什么,还不快滚,想讨打不是?”魏青怒道:“光天白日之下,尔等竟敢强抢良家女子不成?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那泼皮嘻嘻一笑,抬腿把魏青踢了好几丈远道:“王法,臭小子居然跟咱家谈王法,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张乐人赶忙去扶魏青,嘴里不住地向那泼皮道歉道:“这孩子不懂事,诸位爷息怒,银子你们拿走就是了,只求不要为难这个小姑娘。”
几个泼皮模样的人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其中一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家伙对魏青道:“呔,臭小子你知道你这位爷爷是谁吗?这就是临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刀三爷,当今赵官人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你和他谈王法,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在临安城里刀三爷就是王法。”
魏青知道自己力气上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就游目四顾要找一个趁手的东西,这些人要是强行带走柔儿,他只有跟这些人拼命。那张乐人惶急地轻声道:“青哥儿,算了,算了,我们惹不起这些人。”那有听曲的人也在旁边轻声道:“小哥儿,这些人是京城里的泼皮、无赖,招惹不得。还是破财免灾,莫要招惹他们的好。”
那安馨柔也抢了过来,泪汪汪地望着魏青道:“青哥哥,你没事吧。”魏青摇摇头道:“没事。”就在这时,一个泼皮伸手过来,一把抓住安馨柔道:“小妞,跟大爷们走吧。”
魏青就地一滚,拾起地上一根竹棍,口里道了声:“放下我妹妹。”举起竹棍向那泼皮喉头刺来,魏青这一招叫“仙人指路”原是花如雪的剑招,这一剑去势很急,那那竹棍居然隐隐有风雷之声,瞬间就顶住了那泼皮的喉口,要是魏青手里有一把真剑,那泼皮哪里还有命在?
那泼皮自然是惊得目瞪口呆,却听得那台下有人“吔”了一声,魏青斜眼望去,却是那无常鬼一样的管家,他紧紧地盯着魏青,满脸是惊异之色。那泼皮突然挥手打掉魏青手中的竹棍,抬腿把魏青踢了一个四仰八叉。那泼皮大怒,扔下安馨柔,上前一步就向魏青踩去,嘴里叫道:“我杀了你这个臭小子。”
那安馨柔惊叫一声:“别打我青哥哥!”从后面死死拽住那泼皮,不让他对魏青下手,就在这时听得台下那贵妇人道:“周师哥,这些人好生讨厌,你打发他们走吧。”
那管家躬身道:“是!”慢慢地回过头来,两眼凉冰冰地望着那台上,那管家一张脸青气弥漫,脸上肌肉僵硬冰冷,两只眼睛如同能死鱼一般居然没有一丝活气,样子很是吓人。那管家直挺挺地向台前走来,他行走得慢吞吞的,也没有看到他脚步如何移动,甚至连手臂也没有动一下,整个身体就如同一具僵尸一般,这根本不是在行走,就像有什么神力在搬动一具尸体。
满勾栏的人都被这诡异无比的现象惊得目瞪口呆,众人心想此人是人还是鬼?怎么这般走路,莫不是大白天见鬼了!那些人心中畏惧,还没等管家来到身前就自动让出一条路来,那管家来到台下,也没见他如何纵跳,身体就到了台上。他是如何上台的,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管家就在台上了,众人心道这人本事如此之大,今天怕是有好戏要看了。
却说那泼皮挣脱安馨柔,正要踩踏魏青,那管家已经上台来了。只见他右臂顺势一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那泼皮惨叫了一声,“砰”地一声就被那管家摔下台来。那泼皮这一下摔得不轻,抱着肚子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
那刀三爷锐气大减,连连退了好几步。那管家冷冰冰地沉声道:“怎么,你还没听清我家的主人的话莫,还不快滚!“这是众人第一次听到那管家的声音,觉得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是说不出的好听,众人心中暗暗惊异,此人如此丑陋,那声音却很有阳刚之气,真是不可思议。
那刀三爷站在那台子之上,一张脸由青变白,一时之间尴尬极了,知道这管家本事高强来者不善,可就此退去,自己是一方霸主,这面子如何放得下,再说了今后谁还卖他的帐。心里发狠暗道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大家一涌而上,还怕这个病痨鬼不成!当下对那台下的众手下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一脚把那椅子踢了起来,呼呼向那管家管家砸去,嘴里恶狠狠地叫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你家三爷的闲事!”
那管家模样的人冷冷地一笑,随手抓过旁边一个泼皮,把那泼皮一扔,那泼皮惊恐地尖叫着,在空中和那椅子一撞。说来也怪,那椅子和那泼皮并没有落地,却呼呼地掉头向那刀三爷头上飞来,那刀三爷骤不及防,身体肥大又转动不灵,哗啦一声被砸个正着。那一下实在砸的狠了,刀三爷和泼皮滚做一堆,两人在地上翻来覆去,惨叫连连,居然翻爬不起来了,这一下大出人的意料之外,那台下的泼皮都住了脚没人敢乱动了。
那刀三爷半天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条手臂软软地耷拉在胸前,那手臂显然断了。那泼皮更惨,两条腿都断了,不停地哀叫疼得在地上直打滚。那病痨鬼轻描淡写地一击之下,威力如此之大,的确让人咋舌不已。
那些围观之人虽不懂武功,见这两个泼皮吃了苦头,心里也极是解气。可是魏青却是识货之人,心里更是惊疑不定,看这管家的武功比大师父他们还高,即使和花姑姑柔儿的爹爹相较,也是未遑多让,为何却甘愿做这妇人的奴才,实在让人不解。
再说那群泼皮全是一些狗仗人势之徒,哪些见过这等真本事之人。料想今日是讨不了好,一个个灰溜溜地瞪着刀三爷,全都吓傻了。那刀三爷让几个泼皮从地上扶起来,已经是锐气全无,垂头丧气哪里还敢和这管家叫劲。
那刀三爷偷眼见病痨鬼脸色漠然,赶紧递眼色给几个泼皮,就想偷偷开溜。谁知那病痨鬼突地冷冰冰地道:“怎么,就想这么就走了莫?”那管家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那伙泼皮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心道难道这病痨鬼要赶尽杀绝,一个个不由又颤抖起来。
那刀三爷半天才低眉顺眼地道:“小子们有眼不识泰山,不小心惹了你老人家,求您老人家宽恕。”那病痨鬼双目向天,也不吱声只是在那里踱来踱去。那些泼皮也不知他们将受到何种惩罚,只觉得那病痨鬼的脚步咚咚地直睬在他们心头之上,那病痨鬼每移动一下脚步,心里就不免要颤动一下,那一刻比一生还要漫长。半天,那病痨鬼才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道:“还不拿出来莫?”
那刀三爷一愣,赶紧道:“不知您老有何吩咐,但请明示,小的们无有不遵。”
“银子!”那管家只是吐出这两个字。那刀三爷恍然大悟连连应承着,赶紧去怀中掏银子,那妇人突然开口道:“周师哥,还是算了罢,让他们去买几副膏药去。”
那病痨鬼却对这妇人言听计从,躬身道了声:“是!”对那伙泼皮道了声:“滚吧!”
那妇人坐在椅子里,脸上冷漠,一直都没有动弹,似乎对这些事早就胸有成竹。这份镇定和悠闲,实在让人佩服。
那伙泼皮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一溜烟似的走了。此时那听众方敢围了上来,张乐人赶忙携着魏青兄妹亲自到到那妇人面前致谢。那妇人一见到安馨柔就露出十分喜欢神色,拉着她的手不住口问这问那,安馨柔知晓这个女人的来头很大,到不敢得罪于她。
那妇人对安馨柔极是慈爱,又拿出一些钱赏给安馨柔做衣服。魏青见这妇人如此,心里不由十分迷茫起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会如此好心。
临走之时,那管家望着魏青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这剑法似乎使得有点味道,这练剑不练内力,未免不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魏青知道那管家说的是自己,那管家一眼就看出魏青的软肋,魏青是又惊又佩,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这段时间,有安馨柔监视着,他还真没练过武功。
就这样过了两天,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了一乘轿子,直到张乐人住所相请。说是奉主人之命邀张乐人商议包场唱堂会之事。张乐人见有生意上门,自是十分欢喜,吩咐了魏青兄妹几句,跟那管家走了。
却说那乘轿子走街串巷,直抬进一座高门府第来。张乐人在那轿子之中,见那府第高悬了一个江南书院的门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江南书院是京城第一大风月场所,张乐人如何不知,联想起前两天那个妇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本想拂袖而去,见对方的阵势,又不敢造次,只得任凭那轿子抬进府来。
进了门,张乐人见那府第内部极是奢华,心中更是忐忑,轿子没有在前厅停留,直抬进一座花园里来。张乐人下得轿来,见那花园之中摆了一桌丰盛的佳肴,那天出手阔绰的妇人打扮得十分整齐,早已笑吟吟侯在那里。张乐人见果然是那妇人,那病痨鬼站在她身后,还是面无表情。张乐人心里忐忑,赶忙长辑到底,那妇人莺歌燕语般地道:“张班主不必多礼,请坐吧!”
张乐人颤兢兢地在客位坐下,欠身问那妇人道:“不知妈妈找在下有何事,恳请妈妈明言。”
那妇人笑吟吟地道:“张班主尽管吃酒,饭后再议何如?”
那张乐人道:“妈妈有事但请明言,不然,在下如坐针毡,如何…如何咽得下去!”
那妇人笑道:“既如此,李管家去将我为张官人备的薄礼取来。”
那领张乐人的管家心领神会,躬身退了去。一会儿功夫,那管家捧了两锭五十两的大银出来,放在案桌之上,那妇人方才开口道:“张官人,万望笑纳。”
张乐人惊得一屁股站了起来,摆手道:“妈妈,在下无功不受禄,断不敢受。”
那管家在旁边插言道:“张班主,实话相告了吧,我家妈妈看上了那个唱曲的小姑娘,想收来培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乐人心里一惊,摆头道:“恕在下斗胆,妈妈可开的是青楼?那安馨柔可是良家女子,这样丧天良的事,在下断不敢为。”
那管家冷笑了一声道:“张班主,话不要说得太死。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家妈妈就是京城著名的潘凤姐。连朝廷官员都要礼让三分。我家妈妈拿钱给你,自然是看得上你,你拿了这笔钱,完全可以回家买房置地,后半生安安乐乐地过日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再说了,我家妈妈看上的人,肯定会千方百计弄上手。不要到时鸡飞蛋打一场空,须怪不得妈妈对你不顾情面。”
张乐人当然知道这潘凤姐的名气,这妇人的江南书院天下驰名,不但达官贵人频频光顾,连当今皇上也偷偷到院中游乐。她要干的事情自然是无人能够阻拦,他张乐人要想阻拦此事,无异于螳螂挡车,那是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的。想到这里张乐人不由冷汗直冒,呆在那里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