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今夕何夕,君已陌路(十九)
烟雨霏霏,漫山粉白色的重瓣樱花统统隐在霏霏烟雨之后。乍看像是一幅极好的泼墨画。陈国丰城的月锦山果然名不虚传。为了将美景尽收眼底,我将手里孟宗竹的油纸伞微微撑的高了些,露出手柄处透着紫墨的竹色,这是我从小就喜爱至极的伞种。想起阿皇曾经看到它时的厌恶神色:“这样子倒与别的伞与众不同,伞面未有任何点缀,纯白色,唔.....倒像是送葬用的,颜儿怎会喜欢上这种东西。”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阿皇都已经离开了三年了,由开始深入骨髓的疼痛捻转为血液,流遍全身,到最后化成执念带着悲戚永远的疼到骨子里。
伞柄微微抬起来,未打理的发齐齐垂在身后,直至脚踝处。一阵风过,广袖间的绣帕被吹了出去,落在六步开外微有裂痕的山石台阶上,我提步走下,才下了三个台阶,便瞧见一位白衣男子弯腰将绣帕拾起,他的袖口处和领口处以黑线绣出串串重瓣的樱花,修长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握着那绣着樱花的锦帕:“这锦帕,可是姑娘的?”他说着缓缓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黑色蝙蝠面具下,削薄轻抿上扬的唇。让我不由的想到两个字:凉薄。我感觉到他身子怔愣许久,握着锦帕的手指渐渐泛起青白之色,雨势大了起来,淅淅沥沥敲砸在他的身上,将白色华裳徐徐浸透,有雨水从他发梢滴滴落下;有雨水自他面具圆圆滚落,掉在青石阶上化作一圈圈细微涟漪,他却似乎浑然不觉。雨声绵柔渐变清脆之势,惊醒了这透着静谧的画面,他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接着面具下的眼里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帕上的樱花可是出自姑娘之手?栩栩如生,绣工可是胜过了在下府里的绣娘。”
我垂眸看他不语。微雨继续纷纷而下,如同珠玉般敲落在伞面上。我打量着微仰头看着我的风流蕴藉的翩翩少年。许久,敛起眼中所有的神色,踩着在脚下划开圈圈圆圆的雨水,撑着孟宗竹的油纸伞一步一步走近,脚上软丝的白绣鞋渐渐被雨水打湿,冰凉的雨水渗透进肌肤,顿时一阵微凉。隔着一层台阶,我自他手中接过被雨水浸湿成透明的锦帕,手指擦过他微暖的指尖,正要收回,他突然将我的手指紧握,我垂眼看他眼中露出的微怔神情,半晌,淡淡道:“多谢。”
我等着他放开,不远处有樱花凋零,花瓣无声落地,他却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姑娘肖似在下的一位故人。”我微微抬高油纸伞:“哦?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这样搭话的方式我也见得多了。”他低头,似是苦笑一声:“是么?”垂眼定定看着他,良久,嘴角轻启:“公子若是无事,还请将手放开。”
他抬头,笑问:“姑娘竟然如此聪慧,一眼便看破在下是在搭话。”嘴角笑意颇深,眼中笑不达眼底:“你叫什么名字?”
我将手抽出,凉凉看他一眼:“我姓闵”。
语毕,撑着伞自他身旁而过,徒留鼻尖一缕樱花浅香。
身后,一句话轻轻散在雨幕中,随着雨声消失不见。
他说:“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