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山雨惊情（三）

春雨洗过山林，它独有的清香味发散在每一处空气中，颗颗雨珠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极细的水柱从叶子上洒下。鸟鸣声声，倦鸟归巢。

我和顾策在这和谐温馨的画面中明显多余，因为我和他是怒目相对，挥拳相向。顾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丝不乱的发髻早就被我扯散了，白衫上泥点斑斑，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向自命清高的他，此刻顾不得狼狈，只是恨恨的盯着我。

而我被刚刚那场雷阵雨淋成了落汤鸡，嘴角有些肿，想必是刚刚被顾策那小子挥拳打到了。顾策手中还抓着刚刚混战时扯掉发簪，发簪上还残留着几根我的发丝，刚才打架时没觉得异常，此刻头皮硬生生的疼，我披头散发呲牙咧嘴向他道：“发簪还我！”

顾策不肯轻易妥协，握紧发簪道：“你答应不再动手，我再还你。”

我揉了揉青紫的嘴角，恨恨道：“你这一顿打是逃不了的，谁教你使些阴谋诡计对付我，快将簪子还我！”

“阴谋诡计？原来你是如此看我！枉我一直看重我们之间的情谊！”顾策苦笑着摇头道。

“你若真看重我们之间的同门情谊，便不会说方才那番话来刺我的心，”我一口气说出心中苦闷：“你明知道我在薛岚和爹之间的处境，却从未真正想帮我，你一直都袖手旁观冷言冷语的挖苦我，你叫我情何以堪？”

顾策脸色骤变，颤声道：“你......你是这样想的......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心，我比任何人都不想伤害你，我只是见你们在一起万分......”

雷声滚滚而来，再次吞没顾策的话语，天色昏暗，我没能再读出他的唇语。在阵雨再次来临之前，我一把抓过顾策的手，没好气道：“不想再淋成落汤鸡就闭嘴跟着我跑。”

这一场雷雨下了一会儿便停了，夜色降临，林子里难辨方向，顾策仰望了一会儿天空，支支吾吾道:“怕是要夜宿在此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在附近找了些干木柴堆起来，顾策掏出火折子点燃木柴，总算有了点暖意。湿透的衣服黏搭在身上怪不舒服，我默默的脱下外衫，用两根木头将衣服支起来烤干，回头见顾策满脸通红的不说话，不禁嘲笑他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亏你出自我无极门。”

顾策将头埋的更低，只是不敢看我。我低头看了看衣衫，并无不妥之处。倒是顾策一袭白衫尽透，如瓷玉般的肌肤看的一清二楚，更衬得他唇红齿白。

我瞥了一眼，正经道:“你也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吧，不然回头可得大病一场！”

顾策吞吞吐吐道:“不用……我……我还好。”

我心知顾策有些保守，故意调笑道：“怎么，就你这小身板，还怕本姑娘吞了你不成？”说罢，玩味一笑，挑一挑顾策的下巴，赞叹道：“好一个我见犹怜唇红齿白的少年啊！”

顾策拍开我挑他下巴的手，没好气道：“二师姐，你在这样我可就恼了！”

我哼了一声，瞪着他道：“方才打架时，不是赵元柔赵元柔叫的挺顺的吗，此刻知道示弱了？”

顾策望了我一眼，忙又低下头，道：“我今日饮酒多了些，所以......”

“所以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顶撞你二师姐？”我顺口接道，但见顾策满脸歉意，也不愿再与他纠结，“今日是你生辰，我便不与你计较，但若下次你再来刺我的心，我定亲手斩断同门情谊！”

顾策看着我的幽黑瞳孔猛地一缩，张嘴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轻叹着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伸手取下谈话间已被烤干的外衫，递给顾策道：“我不会看，去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我帮你烤干，不然你病倒在床上，姊妹花肯定哭肿眼睛。”

顾策想了一想，终是接过外衫走到远处去替换。我装模作样的转过身不去看他，听到他脚步声走远了，才转回来看着远处的身影。

自从顾策被圣上钦点玉面诸葛文武状元后，多少深闺淑女想一探真容，虽说以前在无极门也不是没见过他敞露胸怀的样子，但大家都说想看，我也就想随大流看看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顾策身姿削瘦，锁骨有些突兀的横在肩胛之间，但因常年习武，身材只能用精瘦形容，肤色倒是雪白如瓷，一点瑕疵都看不见，在月色的清辉下，这样一幅俊男换衣图，还算销魂。

我拖着下巴隔着老远欣赏着，丝毫不觉得脸红耳赤。突然想起在桐林时，偷听到师父与圣上说的相遇往事，不禁莞尔。那边顾策已转过身去露出脊背，眼前蓦地闪过一抹桃红，那抹桃红竟藏在了顾策的背上？我眯眼定睛一瞧，着实在心里大吃一惊。大片繁复浓密的桃花刺青繁衍在顾策如瓷的背上，朵朵鲜嫩，错综纵横，顾策每动一下，那些桃花竟像被风吹过般摇曳，实为惊艳！

顾策披着外衫坐回我身边，见我神色古怪的盯着他，不禁问道：“你干嘛这样盯着我？”

我不经意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后背上的刺青挺好看的。”

顾策大惊失色的站起来，指着我道：“二师姐，你偷看我！”

我点点头道：“是看了没错，你又没什么损失，别像个小姑娘似得大呼小叫，再说了，你生气能怎样，难不成要挖掉我的眼睛吗？”

顾策眼中闪过伤痛，语气冰冷道：“你不该看到这些。”

我见顾策脸色异常，心想他肯定怪我不顾礼仪的偷看他，忙岔开话题道：“天色不早，我要睡觉了。”

顾策一下冲到我面前，一把拉起我，面色凝重的嘱咐道：“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方才看见的，否则将惹来杀身之祸，听见了吗？”

我惊奇的看着顾策，不过是偷看到一幅刺青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但看到顾策一脸严肃，还是点头应允。

顾策如释重负的放开我，坐回火堆边拨弄着柴火，“师姐，你靠近点火堆将衣服烤干再睡吧。”

我点点头，靠在一棵树上轻寐，耳边除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顾策低低自言自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