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府位于永和大街西头的孔雀坊，颇为清静，没有多少户百姓，大多都是史府的亲戚，几乎整个孔雀坊都是史府，可见面积之大。

一个小小的县主簿当然不可能坐拥这么大的家业，主要是史家出了一个史元南，乃镇海节度使虞候，乃宋齐丘的侍卫亲军头领。

傅子禹到了门口，门人便立即进去通报，不消一会儿，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姗姗迎了出来，面容矍铄。

此人正是永贞县城主簿，史通。

傅子禹哪敢怠慢，猜出来人身份，心中大讶这老头竟然亲自迎接自己，嘴上谦和道：“学生傅子禹不敢主簿大人出门迎接。”

史通捋着长长的胡子道：“不碍事，老朽早听闻子禹力破马贼，勇擒贼首，如今再见你这般年纪轻轻，真是不胜唏嘘啊，有道是江山辈有人才出，看来老朽真的是老咯。”

傅子禹内心一笑，怎和黄朗一个说辞。“大人说的哪里话，方才学生见大人身形如燕，倒是健硕得很。”

“哈哈，子禹倒也不迂腐，这马屁吹得虽是过了，老朽却是很受教，来来来，进屋说话。”说完热情招呼进了府。

穿过一片花园，便到了史府的正堂。这时早有丫鬟奉上了茶，史通坐在主座上，傅子禹则是坐在一旁。

史通端起茶呷了一口，转而道：“此次马贼一案子禹立下大功，而扬州方面却迟迟没有动静，不知子禹有何看法？”

傅子禹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接道：“傅府乃是做生意的，过去马贼横行，坏了生意场上的秩序，子禹既是生意人，当然为自身着想，这抓捕马贼乃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功劳，子禹倒不曾想过。”

史通听完点了点头，“子禹初临战阵便能力擒马贼，已是神勇了得，如今又是居功而不骄，真难得啊。”

“大人过奖了。”

“其实老朽今日请子禹来是有话要说的，只不过如今永贞时局未稳，扬州府不动声色，这县令一职一直隔着，老朽若是说了就有欲上位的嫌疑，而子禹会以为老朽是为了图谋县令一职。”史通叹气道。

傅子禹不知他是何意，道：“大人过虑了，之前王县尉曾对学生提起，主簿大人打算今年致仕，如此说来，学生何来猜疑，请大人放心便是。”

史通闻言欣慰地点头，“有子禹这番话，老朽便知足了。如今县令一职虽是空着，却少不得人觊觎，老朽老了，无力去争取，不过有些话老朽却是不得不说。

马贼未破之前，宋大人这个县令做得不错，深得民心。谁料出了这事，如今他这么一走，却是落下一个大摊子，黄朗虽是能干，却是工于心计，为民着想不多。而王良做县尉还行，要说县令这个位置，确是不适合他。”

傅子禹听了这一番话，一肚子不解，“大人这番话是何意？”

史通叹道：“老朽的意思是，让这县令一职暂且空着，等风头过去了再择有能之士任之。”

听到这，傅子禹笑道：“这任免官职一权乃扬州府所持，大人与学生说这些有何用？应该跟扬州府说才是。”

“子禹错会老朽意了，老朽的意思是希望子禹能从中干预一下，让这官位暂且不要让人坐上去。”

“哦？大人这话学生还是不明白。我一个局外之人，何来之力能干预得了。”

史通单手敲击着桌子，叹道：“宋大人当年待老朽不薄，昨日临走之时曾特地嘱咐老朽要好好配合子禹，还永贞一个安宁，老朽老了，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子禹身上，望子禹莫要顾影自怜，应该为民着想才是。”

傅子禹奇怪道：“宋大人临走之前曾见过大人？”

史通目视傅子禹，良久道：“想必宋大人已经告诉子禹，冯延鲁乃齐天放的幕后老手，而这庞老大则是孙宰相的线人。”

我说能和冯延鲁对抗的什么人，原来是右仆射兼平同章事孙忌。“大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个暂且不谈，如今子禹当务之急乃拖住黄朗的脚，不要让他当上县令，王良没有野心争这个位置，大可放在一旁。”

“为何拖住黄朗？”

史通一脸不解，“难道子禹不知黄朗乃孙忌的人？依老夫看，当日劫走庞老大的人定是黄朗无疑，若是让他当上县令，孙忌的势力在永贞独大，冯延鲁定会找准机会反扑，到时候永贞将会鸡犬不宁。”

原来当日劫走庞老大之人乃黄朗，只怪当时自己把矛头全然指向了宋知行，头脑失去了清醒的判断，这才忽略了他。如今再细细想来，唯一有可能之人也只有他。

“为何当朝这两股势力会对永贞这豆大的地方纠缠不清？”

史通摇头，“这个老朽倒不知，宋大人曾对老朽说过，永贞是个奇怪的地方，至于奇怪在哪他却不说，老朽也是茫然无知，子禹倒是可以查一查，不过要小心行事。”

当日在柳庄，庞老大曾说过袭击自己那夜，宋知行带了黄朗上门拜访齐天放，这是何意？

说来庞老大不仅仅是为了躲避黄朗，也是躲避宋知行，按理说黄朗和庞老大是一伙，定是知道官府中的内线是宋知行，所以决定假庞老大之手引自己除掉宋知行。但宋知行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闷葫芦，很多事他都知根知底，只是不说而已。既然如此，那他从头到尾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子禹在想什么？”史通咳嗽一声打断道。

傅子禹回过神，歉然道：“哦，学生这是在想，大人为何这般看重子禹，学生一无功名，二无官职，倒让子禹百思不得其解。”

史通一脸微笑，自信满满道：“当年小犬云南也不过是永贞一个小混混，如今还不是坐上了节度使的虞候。一个人不仅仅是通过考取功名方能成就一番事业，单单从子禹智破马贼一事来看，你便已具备成就一番事业的条件，如今机会就摆在子禹的面前，就看你如何抉择。”

傅子禹作出受宠若惊样，“学生谢大人教导，既然大人厚爱，学生就不再推辞。”

史通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老朽还怕子禹不认可老朽的意思。”

表面虽是一脸笑意，傅子禹却内心满是疑惑，永贞城难道真如史老头所说的那么岌岌可危？不过是两股势力之间的竞争而已，怎么会牵扯到百姓的头上，似乎有些言过其实。

史通本欲留傅子禹留府进食，却被他委婉拒绝。

李延和范滕此时正在怡情楼门前等着，见少爷安然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少爷，主簿大人没为难你吧？”范滕第一个道。

傅子禹摇头笑道：“又不是鸿门宴，也不是十八层地狱，看你紧张的。”

李延一脸阴沉，“少爷，如今你去史府一事，不少人都在盯着，估计此时消息已经不翼而飞，我们要小心则是。”

傅子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点头道：“李延说得没错，不过先把这些搁在一旁，明日你和范滕随冯掌柜一齐去江都府一趟，上次从高邮购的货现在存量不多，我们要做好及时补充。”

生意才是关键，没钱了这年头怎么折腾？

只是这拖住黄朗一事又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