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禹决定不等两位掌柜回来商议，时间紧迫，救下赵刚可能已经让齐天放嗅出了什么，事不宜迟，现在要做的就是悄悄赶往柳庄，刺探马贼。

临走前，他和王良合议了一件事，觉得可行，留了一张纸条给李延。

两人从西城门跟随人流出了城，柳庄离永贞不过十来里路，过了西桥再行半个时辰左右光景便到了。

傅子禹二人也不急赶路，沿着路慢行。不知不觉到了正午，等到人流稀疏的时候，傅子禹压低草帽，低声道：“县尉大人，方才你为何不让通知宋县令，他是永贞的父母官，缉拿鸡鸣狗盗之辈是他的职责所在，按理应和他商讨才是。”

王良身形微微一顿，头朝前，没有看傅子禹，沉声道：“子禹有所不知，有些人往往是在其位而不谋其政，齐德芳不是内奸，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人你可能认识，这样说，子禹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子禹心里嘀咕了几句，忽然惊道：“你是说县令大人是内奸？”

“以前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抓捕都没成功，直到我怀疑有内奸，而这内奸又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衙门里那些个人可以说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就连你说的齐德芳也是一样，他们的心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能平时偶尔会贪点小便宜，但是绝不可能去勾结盗。每次抓捕行动之前，只有四人参与了决议，县令大人，县丞和主簿，还有一个就是我。县丞黄大人和我是结拜兄弟，不可能出卖我，而史主簿更是准备放手不做颐养天年了，他何苦去趟这潭混水？排除了这两人，就剩下县令大人了。

本来这怀疑是没有根据的，我也不敢妄下结论，直到几日前，我和谢校尉一块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听他说起一件事，他说前阵子县令大人曾给齐天放开了一张通行证，子禹可能不知，但凡是超过一定数量的货物流通需经地方官员的批示才可放行，而齐天放用那张通行证经西城门运了一大批的货物，谢权曾留意过，很有可能是绸缎。那阵子马贼最为猖獗，齐天放又从何处购得绸缎？县令大人之所以会给齐天放开这么一张通行证，说明什么？经你方才的一番推论，我终于肯定，内奸就是县令大人。”

傅子禹倒没有怀疑王良是在贼喊抓贼，王良不是内奸，傅子禹能感觉到，这是直觉，不会有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宋知行会是这么一个人，当日四方楼那个和蔼温和的老者仿佛就在昨日。

“子禹为何选择现在去柳庄，入夜了不是更好？再说这大白天的你就不怕被认出来？”走了几步，王良提醒道。

傅子禹回过神，将心中的不快挥去，笑着回答：“贼的嗅觉一般夜间要比白日敏锐，这是他们的惯性使然，我们要抓住这点反其道攻其不备。如今你我二人这般打扮，饶是熟人亦不会马上察觉出来，况且昨晚那刺客不过是见过我一面而已，这点县尉放心。”

王良点头，叹道：“子禹若是做官，必成气候。”

傅子禹笑着没接话，他本想问齐德芳的事，但看王良样子似是不想说，他也不愿强人所难，谁没有隐私的一面，傅子禹也有，所以他忍住了。

柳庄毗邻运河干系河流，水路较为发达，从远处望去，它就像是浮在水上的小岛，其间水道四通八达，隐约可见船只穿梭其中。

傅子禹和王良在庄外徘徊了好久，黄昏的时候才进村，一路很低调，装成附近的纤夫，找准机会问清了柳生的家，他家仅剩他一人，而他这会儿正在布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傅子禹和王良也不客气，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翻墙进去。

院子很小，几乎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第一个进屋的是王良，傅子禹紧随其后，进去之后当场愣住了，整间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方简陋的柜子，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的家具。傅子禹一直以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在没有战争的时候生活会殷实一点，但没想到柳生的家会如此贫寒。

王良却不奇怪，他看惯了百姓的辛酸，这些场景都不知历经过多少回，多得都麻木了，已经勾不起他的知觉。

在屋里略微歇息了一阵，天便暗了下来，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罩得柳庄非常宁静，偶尔传来一声狗吠，又马上恢复死寂。

傅子禹武功大涨了许多，整个人变得与往常不同了，即便是一日未进食也不觉得怎么饥饿。而王良常年办案，吃了上顿不吃下顿时是常有的事，如今一顿不食也不饿着他。

二人省去了晚食，坐在狭小的屋子里商量着如何去探一探盗匪的虚实。王良打算一人去，他办案习惯了，这种事轻车熟路。而傅子禹坚持一同去，他或许经验比不上王良，但他不会添乱，他最近武功见长，对自己有了一定的信心，王良拗不过，只好同意。

刚出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马蹄声作响，王良一个机灵，迅速飞身上前贴近墙壁，然后向傅子禹招手示意快过来。傅子禹刚靠上去，王良又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傅子禹见状轻轻地点了点头，平稳了呼吸，整个人贴在墙壁上。

“大哥也真是的，好好的晚上不让人出去，这大白天逛了几天都闷出鸟蛋来了，妓院不接客，你说这日子有什么意思。”其中一个浑浊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不满。

“嘘，小声点，别让大哥听到。”这是一个比较尖利的声音，发出这声音的人接着道“这里比不得山寨，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将就着点。”

浑浊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可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反正我是快受不了。”

“快了，昨日大哥进城，我想事情也该谈得差不多了。”

“那大哥为何还受了伤，我看这事，悬！”

“就你乌鸦嘴，赶紧卸了东西，等会儿大哥有事宣布。”

然后是一阵嘈杂之音传来，傅子禹人在墙这边暗摸冷汗，没想着柳生的家竟和马贼仅有一墙之隔，好在隔壁的这两人白日进了城，不然撞见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看样子这马贼的头头不在隔壁，而是在别处。

不久，听见关门之声，脚步之声慢慢弱小。王良看时机到了，用头朝傅子禹向隔壁示意了一下，便一个跳跃，利索地翻墙过去，傅子禹会意，也是一跳，跟在王良身后。

刚一落地，王良轻喊到“还有人！”说完悄悄向屋里奔去，傅子禹比他更快，闪身进了屋，里面一人正在独自喝酒，忽然看见门口闪进一人，刚要喊出来就被傅子禹用手封住了口，一肘击在脑门上，整个人如泥鳅般软软倒地。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王良进来之后只看到那人倒地却不见傅子禹出手，暗暗吃惊他的身手。傅子禹将倒地之人移到角落，见旁边正好有一块破旧的步，拿起来一扯，盖了起来。王良则把屋子转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想来绸缎定是统一放在一个地方。

傅子禹也发现了，问道：“怎么办？”

王良踌躇了片刻，“马上跟上那两人，去见他们的大哥。”

也只能这么做了，轻轻关上门，翻过墙，二人从柳生的院子出来，循声跟上方才走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人心里不大痛快，走路慢慢吞吞，时不时被另一个人架着，一来一去走得也不快。傅子禹二人紧紧跟在不远处，尽量不被他们发现。

柳庄本身就不大，两人走不多久便在一座庄园的门口停下，敲了门，一会就有人来开，傅子禹见两人进了院，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是无藏身之处，庄园被水渠三面包围，二是昨夜那高个刺客武功不俗，太过于靠近会被发现。

王良观察了一遍四周，回头问：“会不会潜水？”

傅子禹想了想，点头道：“应该会。”

这个回答让王良郁闷了一把，什么叫应该会？傅子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前世的本事到了这里他也没机会试过。

王良见那二人进去有段时间了，也不再浪费时间，第一个潜进水中。傅子禹内心斗争了一会儿也下了水。

还好，傅子禹还会游，睁眼能看到王良在前方带头，双手一划，人如鱼一般向前挺进。换了几次气终于拐到庄院的后头，这里有几块石头突出来，正好能容下傅子禹和王良二人。

刚爬上去没喘几口气，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明晚便交货，大家明天多留点心，别出了岔子。”

傅子禹听得出来，正是高个刺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