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士不如兵
来人正是永贞县令宋知行。
刘奎心底摸了一把汗,匆忙拜道:“刘奎见过县令大人。”说完头也不敢抬起来,心中暗暗思索方才有没有说漏了什么。
宋知行教书先生打扮,满头的白发,面目和善。他摆了摆手,“这里并非县衙,刘掌柜无需多礼。”
傅子禹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施礼:“学生傅子禹见过县令大人。”说完忽然发现不对,自己并非士子,何来自称学生,想改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原来是傅员外郎的令朗,恩,眉目清秀,神气俊扬,果真一表人才。”宋知行哈哈称道。
“大人过奖了。”
宋知行示意傅子禹起身,诧道:“今年乃乙卯年,恰逢三年一度的科举,今年乃会试,子禹难道乡试未中第?为何不去应考?”
傅子禹一愣,道:“乡试?学生并未得知。”
“如此重大的事情你竟不知道,就算你不知,员外郎总该知道吧,子禹勿要糊弄老夫,说说怎么回事。”宋知行手捋着胡子道。
傅子禹心中大汗。乡试乃古时科举正式科考的第一关,按规定每三年一科,于八月在京城及各省省城的贡院内举行,亦称“秋闱”。考官是由翰林及进士出身的官员临时担任,乡试每次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若中了便可参见次年的会试,再下去便是殿试,殿试头名便是状元。
傅子禹乃穿越之人,这些东西他虽知道,但乡试的时间那闷骚老爹却是支言未曾提过,再说自己也是半文不懂。见宋知行煞有其事地望着他,心中不免紧张,“其实学生有一个愚见,不知当不当讲?”
宋知行一愣,指着椅子,“哦?子禹坐下说,老夫倒想听听。”说完招呼众人一齐坐下。
傅子禹定了定神,道:“昔日自后梁太祖朱温篡唐而建朱梁王朝起,大唐便分崩离析,不复存在,随着各路割据势力的夺权,先后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如今的后周。加上南方崛起的吴、吴越、楚、前蜀、后蜀、南汉、南平及闽等国,大小统治者激烈角逐,兵燹不断,社会经济、文化受到颇大影响,因此学生认为,如今我们唐最需要的是精兵良将,而非舞文弄墨的读书学子,国家有难当头冲锋陷阵的永远是士兵,读书人能做什么?
古往今来,读书不过是修身养性,教化人性而已,安平时期还好,但适逢战乱呢?难道抱着书本上战场?难道大义凛然地跑去向敌人说教大道理?难道熟读孔孟之书就可以保国家太平?都不行,战场上唯有真刀真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一番话慷慨激昂,众人听得晕乎乎的。
宋知行尴尬道:“依子禹之意,读书人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傅子禹摇头:“学生并没有这个意思,读书人当然也有读书人的好,士兵虽勇武却无谋,一个好的谋士却可以让一只威武之师更加强大。”
宋知行若有所思地点头,“子禹虽言之有理,只是如今我们唐国力强盛,南方周围小国都不敢招惹,如今就算周犯我寿州,有神武统军刘彦贞将军坐镇,倒不虞有恙。”
傅子禹顿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下去,难道告诉他明年刘彦贞战死,唐求成于周?这显然不行,他不敢说,因为好汉不是这样充的。
“周世宗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南征北战,昔日他刚继位便以高平之战大败后汉与契丹,而后乘胜追击,只因粮饷短缺才未能攻下太原。而此次则不同,周诏状于唐,人心激奋,形势不可同日而语!”
宋知行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低低道:“子禹说得虽有道理,但言辞不当,小心为妙。”
方才也是一时激动,忽然想起犯了大忌,不可在大庭广众议论君主,还好宋知行不介意,傅子禹摸了一把汗,恭敬谢道:“学生谢大人指点。”
“不必客气,唉,老夫真是深感欣慰,子禹身在永贞却能知天下事,日后定前途无量。”宋知行呷了一口茶悠悠道。
从四方楼出来的时候,傅子禹心还在乱跳,宋知行看似和善,确是深得琢磨不透心机,也不知他会不会拿自己方才的一席话作文章。
昨日失利,今日失口,看来不是好兆头。
辞了刘奎,刚进府就接到绸缎庄掌柜冯嵩的急信,说是有要事商量,下人找不到傅严敏,正好见少爷回府,正好给了他。信中没详说内容,傅子禹无奈,只好带着李延范滕又出了府。
傅家在永贞城共有一家绸缎庄和一家布庄,绸缎庄位于永和大街,而布庄则在吉祥大街。傅子禹三人此时正走在永和大街上,绸缎庄在大街东头,靠近县衙。永和大街横贯永贞城,有数丈宽,平日里车流频繁,人来人往,绸缎庄端的也是好地段,只是最近货源奇缺,显得冷清不少。
如今后周攻寿州,滁州岌岌可危,淮南不久便被周军横扫,江淮一带正好是战场。而即便如此,扬州一带却依旧繁华如旧,商贾交织,歌女夜夜竺歌,完全不知战事将至。
走在人流之间,傅子禹不知道这是百姓的不幸还是国家的不幸,或许只能说是时代的不幸。
行了没多久就到了绸缎庄,绸缎庄规模不小,前面的屋子大约有四方楼的楼面大小,后面是库房,存放着绸缎。
这时客人不是很多,冯掌柜在柜台算帐,其余几个伙计都在招待客人。
冯掌柜名叫冯嵩,四十出头,面相儒雅,以前是个不得志的书生,自傅严敏被罢官回永贞起便追随左右,已有近十年,忠心耿耿。这阵子闹盗匪,上次江都府购回的绸布连个影都不见,庄里的生意紧张,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急也没用,除不掉匪盗,这生意也没办法好起来。
心里干急着,一抬头就看见傅子禹进了门,心道来得好快,人迎了上去,道:“少东家来了,东家呢?”
冯嵩这人傅子禹听人说过,人还不错,当下“哦”了一声回道:“爹已出发江都府,临行的时候吩咐过,庄上的一切我均可作主。”
傅子禹看了一圈绸缎庄,问:“冯叔,庄上生意如何?您急急找我来到底有何事?”
冯嵩忽然心里一暖,以前少东家很少到庄里来,偶尔见一面从来不叫他冯叔而是冯掌柜的唤。可又想到眼前状况,只能叹气道:“是这样,庄上的绸布库存已经坚持不了几天就要告罄,没有货,生意实在难以做下去,你看,这账簿都比平常省出不少,苏掌柜一会就到了,他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苏全确实比冯嵩好不到哪,布匹本就比绸缎廉价,百姓买得多,货也容易见底,布庄只怕要比绸缎庄提前断货。
不到一会儿,人齐了坐在一块,傅子禹是东家,当仁不让第一个发言,“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全那边的布庄最紧张,也不迟疑,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补充货源,货一断,绸布庄难以维持。”
傅子禹点头,对他道:“如今马贼横行,苏叔以为如何进货?”
这个问题无异于登蜀道,不仅苏全也没辙,大伙也都不知道。
就在此时,门口闪进一个小生,看到傅子禹,愣了一下。
这人是庄上的伙计张德生,年方十八,孔武有力。平时嘴巴多,若是遇着个新鲜事能说上个把时辰,虽是累人,但大伙都喜欢和他聊天,渐渐的他从话多成了消息多,哪家的老爷娶了四房小妾,哪家公子和哪家小姐私奔他都能知道。
张德生才来绸缎庄不久,没见过傅子禹,见他面生,正欲出口之语又吞回了肚里。
范滕见他欲言又止,开口骂道:“臭小子,这位就是府里的少爷,你有什么屁只管放,不要憋着。”
傅子禹习惯了范滕如此,也不计较,笑着对张德生说:“有什么事你说吧。”
张德生听范滕的话吓了一跳,没想到少爷如此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于是道:“回少爷,西城的齐大善人正往店里赶来,一会儿便到了。”
冯嵩皱眉道:“齐天放来做什么?你可看仔细了?”
张德生点头道:“千真万确,与他随行的还有其他家绸缎庄的掌柜老板。”
傅子禹愣到,齐天放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