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雪夜遗孤
这是帝京最大的一场雪,鹅毛般的雪轻飘飘落下,覆上地面积成雪堆。每户人家都是银装素裹,看着透出股子寒冷,只想着裹紧衣裳,早早赶回家才是。
安娘披了毛绲梅红缠枝金线斗篷撑着油伞绣鞋踏雪而过。经过一昏暗小巷,由着深夜无人出门,故而格外安静,所以即便是一小点动静也能听得清。安娘闻声寻去,却是空无一人,心下生疑,然又暗斥自个儿太过小心,正欲离去,却无意瞥见黑暗中有一点红隐现,轻手轻脚走近,原是个裹着孩童的被囊。等,孩童!安娘又走近几步,这才瞧清被囊中的孩童,容貌虽然仍未张开,却已然初显静好端倪,一时难辨男女。然其面色冻得发紫,叫人心生怜惜。安娘未有子女,这会子见了,可是欣喜坏了,然未弄清这孩童底细轻易抱走只怕惹祸上身。踟蹰万分不知该如何只得先把披风解下笼着孩童。指尖触及孩童脸颊,冷得吓人,心下一时也顾不得这许多,匆匆抱走望还能有救。然到半路又是一阵犹疑。抱着怀中孩童。记忆齿轮缓缓旋转。
安娘并非是个富贵家的小姐,他父母早亡,临终将自己托付给表姑表姑父,奈何表姑父见安娘长得清丽就起了些腌脏心思,表姑发现后先是毒打了安娘一顿后仍有担心,就将她卖给了人贩子,换来了十两银子。人贩子逼她去乞讨,小小年纪的她居然要抹着满面的泥垢,毫无尊严的去乞求那一个个看似富贵实则小气得紧的老爷们施舍些铜板碎银。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后,她在乞讨时瞅准时机溜进一辆看似华贵的马车。里面有一个妆容优雅的女子,好奇地打量她这个不速之客。安娘涨红了脸,道歉后正欲下车,却见女子拉起她黑乎乎的小手,以温柔如水的声音对她说:"我随你下去,赎你。"就是那么聪慧的女子。后来安娘才知道,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是帝京最大的青楼邀引阁的阁主玉溪,她呢,在玉溪年老色衰时,接替了玉溪的位置。
如今瞧着这个孩童便想起了自己,心中涟漪漾漾,终是下定了决心,即便有麻烦找上门,她安娘也认了。
邀引阁中仍是灯火通明,莺莺燕燕好不养眼,声声娇笑传出扰人心池。安娘虽是急得紧,却也明白若从正门进定会惹了闲话。也就转了个方向,朝后院走去。
"安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一青衣姑姑瞅见熟悉身影,忙是迎了上去,然目光触及其人手中怀抱到孩童,一时止了声。
安娘手缩了缩,又是半哀求半强势道:"姑姑,这孩子委实是可怜,不知哪家丧心良的父母,弃她不顾,姑姑,这孩子身上冷得很,赶快去请个大夫来。"青衣姑姑叹了声:"你怎可如此莽撞,这孩子身份尚且不明不白的,你就这样给抱了来,说不定......"说不定是某户富贵家内里些个不干净的事儿导致这可怜的孩童遭人遗弃,安娘若是插手管了,指不定又是个麻烦,在严重些,说不定还会牵连邀引阁,那后果真真是难以承受的。
安娘自然也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她依旧不忍,只得又是道:"姑姑救救她吧,她也是个不易到,昔日你肯将我从人贩子里救出,今儿个怎就不能再发一回慈悲,就当安娘求你了如何。"青衣姑姑却犹自不肯松口。
安娘心一狠,贝齿紧咬下唇,作势欲要跪下:"姑姑,求你了。"
青衣姑姑忙是扶起:"罢,由你一回便是,但是你要谨记,下不为例!"说罢转身离去,心中琢磨着帝京中有哪些个可靠的大夫。
安娘笑了笑,又赶紧抱着孩童入了内卧,足足烧了两盆银炭,热气布满整间屋子,香炉里腾腾升起的袅袅白烟迷朦了女子的面容,房间静的吓人,唯有女子呼吸格外沉重急促。
约摸着一盏茶的功夫,安娘素手拂上孩童略显苍白的面庞,感觉指尖温热,知是孩童身上回暖,暗松口气。
"大夫来了。"轻叩门面声响起。安娘抱着孩童上前开门。
青衣姑姑身后跟着个留着山羊胡,两鬓皆白,背着药箱的老者,在见到安娘淮抱着的孩童,有些讶异。显然是没想到邀引阁阁主已是有了子女。
青衣姑姑瞅见了,也不多做解释,轻飘飘说了句:"陈大夫,什么事不该说,什么事该烂在肚子里,相比陈大夫很是明白。"
陈大夫忙着作鞠道:"自是自是。"又拿了袖子抹了抹额上沁出的涔涔冷汗。
青衣姑姑满意地笑了笑,引了陈大夫入内。
安娘以眼神询问青衣姑姑此大夫可靠否,青衣姑姑微点了点头,将安娘怀中孩童抱给了陈大夫,又对安娘附耳悄声道:"陈大夫是个明白人,知道邀引阁的影响力,他是真真儿希望家眷无虞。"安娘轻吁口气,又笑着依偎在青衣姑姑怀中:"就知姑姑待安娘好。"
青衣姑姑似是无奈道:"也不知你何时能做事安分些。"
安娘还打算回几句,却闻陈大夫一声叹,忙是赶去问:"可是无救了?"
陈大夫笑着回:"这倒不是,只是这孩子脉象有些古怪。"
"古怪?如何古怪?"青衣姑姑也是上前,出声问。
"若是他人,这脉搏定不会跳的这般慢。"陈大夫眉头紧锁,"我行医这么多时日,还从未把过这般古怪的脉象。"
安娘小心问出声:"那这条命......"
"哦,请姑娘放心这孩子命是保住了,却是天生体寒,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我医术尚浅,未把出个究竟。"
安娘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瘫坐在一旁贵妃榻上,口中不住喃喃:"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青衣姑姑暗叹了声,将孩子接过,给了安娘,又对陈大夫说:"多谢大夫了,我随你去抓药吧"
"哎。"陈大夫应了声,重新背上药箱出门,身后青衣姑姑紧随。
安娘悠悠叹了声:"只愿你能一生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