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杨四虎自不敢贸然离去，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来，脸上努力挤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点头道：“师姐，是你。”

眉如远黛，目若秋水，不施一点儿粉黛的林知秋虽是素面朝天，却是正符合了她淡雅恬静的性子。若说今夜的白芊芊宛若国色天香的牡丹，那么林知秋就是清雅素洁的净莲，各种之美，自不必多言。只说杨四虎仅仅看了一眼，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就更加昏沉了。

“要走？”林知秋见杨四虎僵在原地，心中好笑不已。早在这宴会开始之时她就已经到了，却未见杨四虎，心中有些焦虑。直到杨四虎迟到而来，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现在大家都不用入席，可以自由走动，她便要好好与他盘问一番。

“我......”杨四虎有些尴尬，说要走吧，怕这丫头说碰巧也有些累，想出去逛逛。说留下来吧，又觉得自己的处境会更加的危险。

为什么？杨四虎并非想问为什么林知秋待他与众不同，那种情感并不单纯是师姐对待一个初出茅庐的师弟仅有的情感，而掺杂了些许的情愫。杨四虎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得到。女子的想法，杨四虎从不自作聪明，认为自己可以猜得准。他只是想问自己为何一直在逃避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孩。

其实.......你清楚答案的吧，杨四虎。

“我......”杨四虎仍旧立在原地，一双明目中，突然流露出一股彻骨的悲伤。

那一瞬间林知秋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她不知为何杨四虎有这样的眼神，正欲开口相问，只觉手臂被人拉住，下一刻耳边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姐姐。”

“秦嫣？！”林知秋略微吃惊道：“怎么了？”

“我闲的无聊，就和姐姐你讨些乐子咯。”秦嫣娇笑着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妹妹莫说笑了。你若是闲的话那些家伙可是闲不住喔。”林知秋含笑瞥了瞥在附近不住地偷偷将目光移到她们这里的一群金甲郎们。

“他们呐......”秦嫣缓缓道，语气中说不出的柔媚慵懒。突然轻侧脸庞，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悄声道：“可入不了我法眼。”

林知秋看着那些男子瞪大眼睛的痴呆样，不禁捂唇嗤笑，这个秦嫣，真是......。她这一笑杀伤力也是不小，众人已是目眩神迷，一时不能自拔。

秦嫣妙目流转，似乎是刚刚注意到杨四虎一样，突然道：“杨四虎。”

杨四虎稳住心神，长舒一口气抱拳道：“见过秦嫣姑娘。”

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弧度，秦嫣淡淡点头，算作回礼。

小嫣，小嫣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杨四虎瞧见秦嫣淡漠的样子，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姐姐，想不想和我跳一支舞？”

林知秋愣了一下，看着秦嫣甜美的笑靥笑道：“秦妹妹，那可要让那些钦慕你的男子大失所望了。更何况......”林知秋拉过秦嫣，看着正向她们走来的孟问龙等人，微微颔首。

“见过师姐了。”孟问龙对林知秋抱拳一笑，接着对秦嫣道：“师妹，太子召见风云们弟子，随我来吧。”

秦嫣略一皱眉，淡淡道：“知道了，我和师姐再说些话儿，你先去吧。”

孟问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怒意，他低沉着嗓音道：“刘师弟已经去了。你也快来吧。”

林知秋在场，孟问龙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深吸一口气调头离开，林知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姐姐，我失礼了。”秦嫣朝林知秋微微一福，也欲离开。林知秋笑着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

见秦嫣离开，陶山川这才靠上去，对林知秋轻声道：“师妹，你接到师父的通知了吗？”

林知秋淡淡点头，面无表情。

“我.....对不起。为在湿地的那件事情。”陶山川沉默片刻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懊恼。

林知秋淡笑着摇摇头，未置一词。陶山川见状，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急忙道：“师妹，请你原谅我，你知道我是......”

“师兄。”林知秋突然打断他，叹道：“知秋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你也莫要再提。光华门杨轲等人此次对我们有过帮助，你便和我，杨四虎一起去答谢他们吧。”

林知秋话未说完，便又望向杨四虎方才在的地方，只是人却已经不在。

黛眉微蹙，林知秋轻咬下唇不语。

.......

夏夜微凉的夜风轻抚过杨四虎黝黑的面庞，双目微微失神，他自皇宴殿的喧嚣隐没到一片黑暗之中。

离开皇宴殿时，杨四虎向当班的太监头子说了自己身体有些不适，后者也无半分怀疑，便让他早早地离开。薄薄的黑云缓缓蠕动，遮住了月的冷，略显破旧的朱红宫墙上，暗影无声滑行。黑夜的皇宫，空旷而寂寥，在褪去了白日的庄严和肃穆后，还泛着一股鬼气。

凭着自己来时的记忆，杨四虎终于摸索着回到了暂时属于自己的“领地”。年少在家时，杨四虎就听父亲谈起过皇宫的事情。梁国的皇宫“继承”了前朝，由于早年时前朝末代皇帝大兴土木，横征暴敛。再加上官吏腐败，以致民怨鼎沸。白石城皇宫壮丽宏伟，气势非凡。占地面积千亩有余，共计大小各类房屋一千五百零二所。

梁国初建，民生凋敝，开朝皇帝不得不按下重新将皇宫重新翻新的冲动，而是接受大臣们的建议，与民养生，恢复生产。后百年中多与成国战争，耗资甚重，这重修皇宫之事，也是一拖再拖。直至近些年，洪坚才下谕旨，将皇宫的一小部分修葺一番，而这一小部分，正是杨四虎等人居住的王下宫，足见皇帝对于金甲郎们的重视。

王下宫共有二十一个房间，布局典雅。每个房间单独成屋，各个屋子皆有仿自民间的庭院，且互不相同，倒是个宁静的地儿，适合修炼功法。

房外的两个宫女一边高矮，皆是穿着粉色宫装，见到杨四虎溜达回来，盈盈一福，齐声道：“见过大人。”

杨四虎轻轻啊了一声，显然还是有些不习惯。其中一个宫女见了，便露出甜甜的笑容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想起今夜自己还要“被”师父“秉烛夜谈”，杨四虎心里微叹，口道：“今天我有些累了，你们走吧，不要让别人打扰我。”

两宫女点头称是，见杨四虎推门欲入，方才发话的宫女接着道：“大人，小红已经将您的房间整理好了。您若是有事情吩咐，直接感应床头的玉石，小婢就知道了。”

“嗯。”杨四虎淡淡答应，两宫女垂首退下。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杨四虎精神为之一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杨四虎坐在木凳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原本疲劳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突然觉得眼皮重若千斤。

“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吗？”清冷的声音自杨四虎耳旁传来，他猛地惊醒，望着眼前正淡淡看着他的女子，睡意全无。

公孙冉一身洁白的素衣，脸庞绝丽，身段妖娆，她轻轻坐在杨四虎面前，四目相对。

“师父。”杨四虎微微低下头，不去看她，语气低沉。

“想通了？”公孙冉轻轻开口道。

“嗯......我不该发脾气。”杨四虎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落寞。

“是这样，却也不是这样。我原以为十年的艰苦生活能够让你学会忍隐，喜怒不露于色。可我终究是错了，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仍然会让你的性情起伏不定。”公孙冉轻声道：“不过一个男人，确实应当有些脾气。没有血性的男人，比起放荡的女人更加令人瞧不起。”

“师父，你觉得一个人的尊严有多重？”杨四虎喃喃道。

“有多重？”公孙冉冷笑道：“可以重若山岩，因为我捏着天下人的脑袋。可以轻于尾羽，因为天下人对我的不齿。你记住，所谓尊严，并非一个人的自尊心，而是别人在你面前的姿态。纵然你胡作非为，荒淫无道，但作为一国之君，无人敢置一词；纵然你挺胸直背，却做着最下贱的工作，别人也会用看狗的目光来看待你。明白了吗？”

默然良久，杨四虎接着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一直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公子而已。可是世界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的整个人生似乎倒了过来。”他说着说着，半是自嘲般地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却无半分怨艾。

听到杨四虎的自嘲，公孙冉轻笑道：“那么，你就用脑袋走路，用双脚去看看这世界吧。世界和你开了一个玩笑，你也可以和它开一个玩笑。”

杨四虎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忘了？你的目的。”公孙冉笑道。

“追随父亲的脚步。”杨四虎自语道，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师父，我记得你要我来皇宫偷一个东西，是吗？”

“借用而已，不算盗取。诸事了了，再还给你们的皇帝老儿不迟。”公孙冉去过桌上的朱砂茶壶，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壶耳，为自己和杨四虎倒了茶水。

杨四虎点点头，再道：“那......到底要偷，不，是要拿一个什么东西？”

“听说过五灵戒的传说吗？”公孙冉轻轻地吹了吹茶杯口，袅袅的热气让她的玉颜变得朦胧。

“五灵戒？”杨四虎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东西，皱眉道：“有些印象。似乎道上有人提到过。”

“那是自然。你作为曾经的符山四虎之一，对江湖上的奇珍异宝应当有所耳闻。”公孙冉浅尝了一口茶水，解释道：“术神万霸有许多弟子，其中有一人叫浪不平，知否？”

“浪不平，”杨四虎道：“是器道圣祖。”

“不错。”公孙冉赞许地点点头，接着道：“浪不平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是此中翘楚，自其他弟子自是脱颖而出。一生打造仙家法器众多，而戒指方面，就以这五灵戒最为出名。分别称为魔骨妖泪戒，火玉冰髓戒，驱兽魂戒，五行筑戒，和逆元十二神戒。”

“这......，前面四个好理解，怎么最后一个，好像有十二个。这是五灵戒吗？”杨四虎问道。

公孙冉答道：“不错，那是后来的事情了。魔骨妖泪戒对妖道和鬼道帮助甚大。当年浪不平做成之后，送给了他的师兄——叶开，此人后来成了圣龙中土的第一个鬼王。叶开死后，魔骨妖泪戒不知去向，最大的可能是做了陪葬品。修炼火元素的人很难再修炼冰，反之亦然。而火玉冰髓戒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浪不平将它作为爱情的礼物送给了法皇朴峰的得意弟子金妙，后来百年辗转，现在落到了成国一个贵族手里。驱兽魂戒协助主人抓捕和驯服野兽易如反掌，浪不平自己留下了。五行筑戒对铸造兵器极为有用，乃是器道第一神器，也不知去向。逆元神戒本就一个，威力绝伦，传闻有它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是浪不平不知为何将它分成十二个，大概是有些担心它的魔力了吧。”

公孙冉突然瞟了一眼杨四虎手上的戒指，轻声道：“你手上的，就是逆元十二神戒之一。”

杨四虎听得如痴如醉，乍听之下也是一愣，抬手一看，中指上的戒指流光溢彩，神光熠熠。

“你手上的，叫紫玉琉璃阳戒。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紫玉琉璃阴戒，却不在我这里。”公孙冉望着戒指，眼中闪过追忆的色彩。

“紫玉琉璃阳戒。”杨四虎喃喃地重复道，他抬头看了看师父，开口问道：“师父，这是你们公孙家的传家宝吗？”

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自眼中划过，公孙冉用略带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要拿的是戒指咯。嗯，师父你知道是什么戒指吧？”杨四虎一边摘下手上的戒指，一边问道。

“治愈之戒——血玉丰骨神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