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杨少昂九岁。虽然年龄不大，但也是隐隐透出帅哥的苗子。肤白齿洁，修眉朗目，身材虽是不够强健，但也是属于瘦削型的，穿上华贵的服装，就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儿。这种玉面小生的造型，还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十年之后，他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多年躲避官府的追捕，没日没夜的逃亡，使他很少睡到安稳觉，吃到几顿新鲜的饭菜。加上对功法强烈的渴望和一次次的失望，使他的身心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黝黑的皮肤，破烂的衣裳，脸上狭长的刀疤，与从前的形象有天壤之别。由于营养和休息不足，杨四虎的身高并没有过多地增长。比起现如今足有一米七九个头的杨轲，他堪堪到达一米七的身高，便折射出他多年风餐露宿的不易。

在杨四虎的脑海里想法，他从未幻想过自己还能以杨少昂的身份重新站在世人面前。他也从未奢望别人能认出他如今的面貌。

可是，卖花老者——姜老头却认出了他。

杨四虎自问十年之后，内心应该是荒芜一片，寸草不生。可是姜老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触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就站在那里，仿佛是迷了路的孩子，低声啜泣着。

“小少爷，您为何要哭啊？”姜老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沾上些许黒渍的手巾，凑到他跟前，为他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珠。

“突然就……，哈，对不起。”杨四虎自嘲地笑了一下，用手抓住那张手巾，低声道：“姜爷爷，我有些失控，对不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少爷，杨家的事情我也道听途说了些，您这些年，还好吗？”姜老头用自己的病眼“望”着杨四虎，语气中充满关切之意。

好？这十年可以用“好”来形容吗？杨四虎深吸一口气，呵呵笑道：“好，真的很好。至少，我还没有死。”他虽然是笑着在说，可是话语中的苦涩却难以消除。

姜老头叹了口气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豪门望族中也兴那所谓易主之事。小少爷，您回来这里，是要报仇吗？”

“我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便是王城比武大会，其余的，我没有考虑。”杨四虎轻轻摇了摇头道。

姜老头点了点头，抽回拿着手巾的手道：“小少爷，人活下来比什么都强。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我知道，姜爷爷。如今的我，早已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过去的我，亲情、爱情、友情一样也没有把握住。现在，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杨四虎微微一笑，提起了公鸡，轻声道：“爷爷，谢谢你还记得我。”

姜老头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聚拢了起来，他摸到一支最大最鲜红的玫瑰，递到杨四虎手上道：“小少爷莫要说这种话，您抛开少爷的身份将铜板亲手交到我手里，这是您骨子里的善良啊。十年之前如此，十年之后您依旧如此，好人会有好报的。您要参加比武大会，可惜我入不了会场，看不了您的比试。这只玫瑰便算是我送您的礼物，预祝您凯旋归来吧。如果您不介意，请您在比试过后到城东郊外我的寒舍陪我说说话吧。”

杨四虎轻叹一声道：“姜爷爷，我一定会去的。”

……

林知秋昨夜出来才知道因为这里是王城的缘故，所以整个城市被施了魔法，无法使用缥缈步、腾云诀等迅速让她离开的功法，导致她只能一路徒步走回姐姐的行馆。这就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一路走来，街上的男子皆是瞪大了眼睛去瞧她，有人还跟在她的身后，甚至有几个看起来风流潇洒的俊俏公子直接到她面前问她芳名为何，仙乡何处。饶是林知秋待人接物温婉得体，大方可人，也是对这种狂蜂浪蝶般的厚脸皮攻势弄得有些吃不消。那些成双成对出门情侣中的女子，更是拿千年雪妖般的眼神在她身上狠狠剜着，一边使劲扭着正看着林知秋发呆的“护花使者”，眼里又是差点冒出火来。

林知秋苦笑摇头。当她礼貌而冷淡地拒绝第七个追求者的邀请后，她在穿行的人群中望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是他？是他！

林知秋表情先是一喜，接着便朝那个身影招手，喊道：“杨四虎，是你吗？”

街上所有沉浸在欣赏林知秋美貌的男子突然齐刷刷地将目光从林知秋身上转移到那个被她叫出名字的家伙身上。

杨四虎手里提溜着公鸡，正边思考边走回客栈。和姜老头的一番谈话，不仅让自己的心情好上几分，也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在王城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的决心。正绞尽脑汁思考师父为何叫他去买公鸡的时候，冷不丁被人叫住了名字。他猛一抬头，便看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正向他走来，脸上笑意点点。

“你？”杨四虎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感觉浑身有些难受。

林知秋走近杨四虎，才看清他的眼神。其中有着疑惑、慌张，还有一丝厌恶。林知秋心头突然一紧：厌恶？我怎么惹他讨厌了？

她轻轻摇头，挥去心中的疑惑。凑到杨四虎耳边悄声道：“帮我一个忙。”

闻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体香，杨四虎的心脏很不争气地猛跳两下，他下意识地道：“什么？”

“咦？她不会是名花有主了吧？”路人甲一脸凄惨相。

“不可能。瞧他那副穷酸相，美女看上他才有鬼呢！”路人乙煞有介事地对着杨四虎的相貌品头论足一番。

“靠，老兄，你快看！***，你错啦！哇，我的初恋没有了！”路人甲瞬间泪流满面，一口大黄牙差点咬碎。

林知秋亲热地拉住杨四虎的胳膊，她朝杨四虎眨眨眼，露出个甜美笑容。她口中如含了蜜糖，用一口令男人听了骨头都会酥软的嗓音轻声道：“我找你半天了。难道你想丢下我不管吗？”她边说着，边低下臻首，脸上染过一丝红晕，似乎娇羞不已。

这演技真他妈出神入化了！杨四虎看她这样，心中也是小鹿乱撞。实在难以区分她到底是做戏还是假戏真做。这么一个国色天香、欲说还休的大美女在一身旁当着众多男子的面间接承认这种关系，任哪个男子也会心猿意马，更别提杨四虎了。杨四虎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全身僵硬无比。

“草！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老天瞎了眼吗？穷小子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靠！一棵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天理何在？”

“妈的，王五你不要拦住我，我要和他决斗！呜呜呜，我的初恋哇，就这么没有了……”

旁人渐渐散去，杨四虎听到这些话语，心头突然一震，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的林知秋与某个女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杨四虎刹那间觉得心头一痛，全身犹如被冷水浇上一通，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

他面罩寒霜地瞥了一眼还不松手的林知秋，沉声道：“够了吧。”

林知秋愣了一下，看着杨四虎冷冰冰的眼神，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只觉得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况且他确实帮助了自己一个大忙。

她自由勤奋好学，加上天资聪颖，又是名门望族出身，自然而然在功法的领域一日千里。说她是青龙门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也不为过。可是，林知秋却没有普通富家女孩的娇蛮之气，反而性子平和温良，颇有江南女子的独特品质。加上宛若天仙的气质和样貌，所以自她十一二岁时，上门提亲之人便络绎不绝。只是自己不愿，便一拖再拖。一方面青龙门内事务繁忙，林知秋体贴父亲，自十三岁起就起早贪黑地辅佐父亲，另一方面她深受姐姐的影响，对所谓嫁入豪门，强强联姻没有多大兴趣。可是，女孩子那一点虚荣心她还是有的，所以看到杨四虎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委屈。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为什么不高兴？林知秋望着杨四虎冰冷的眸子，深深疑惑。

杨四虎深吸一口气，看也没看林知秋，抬腿便走。

“等等，你！”林知秋也是倔强性子，认定了的事情就绝不轻易撒手。她追上杨四虎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样对我？”

杨四虎也是有些奇怪。平素这个林家二小姐举止极为得体，今天怎么会当众做出这种事情，而且还过来追上自己。不过他已经不想多想，只希望甩掉这个破坏他好心情的女子。他停下脚步，瞥了一眼睁着美丽眸子正气呼呼地望着他的林知秋。

“连生气也这么好看，还真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子呢。”杨四虎若有所思地想到。他淡淡道：“对不起，师姐。我刚才有些心烦意乱，态度有一些恶劣，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知秋重重哼了一声，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表现了。先是当街做出那种事情，接着忍受不了杨四虎的态度，追了上来。这些和自己平素温良平和的性子极其不符合。到底今天是怎么了？

也许只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太恶劣，自己只是想打击报复一下吧，嗯，不错就是这样。林知秋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想到这里，她便又恢复了冷淡而礼貌的样子。她轻笑点头道：“没关系。听说你已经获得了免试资格。为了青龙门，你要抓紧训练啊。”

杨四虎急了，从他自客栈出发，已经过去不少时间，其中与姜老头说话和遭遇林知秋已经额外耗掉不少时间。他嗯了一声，心里想到：二小姐，你还是快走吧，我没有时间和你耗。

林知秋似乎没有走的想法，她又道：“我看你走的这条路好像不是通往青龙门的客栈，怎么回事？”

你在审问犯人吗？我住哪里你也要管吗？杨四虎迅速说道：“我是一个人来的，现在住在别处，单独修炼。”

“你还是和我爹他们住在一起吧，这样对你的修行有些益处。”林知秋点头道。

“不用，这样挺好。”

“不，我看还是……”

“真的不用。”杨四虎快要哭出来了。

“那，你手上的鸡……”

杨四虎晕倒。

…………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房门一开，便见到一个方才梳洗过的妩媚女子坐在床边，正梳着头发，轻笑着望着他。

看到眼前香艳的美人出浴图，杨四虎的感官被深深地刺激了一下。他赶忙转过身躯，低声怒吼道：“师父，你又……”

“咯咯咯咯，小家伙还会脸红呢。”公孙冉轻轻披上外衣，妩媚地瞪了他一眼道：“行了，转过来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杨四虎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有点别扭。他走到公孙冉旁边道：“喏，这是你要的鸡。现在怎么办？”

公孙冉嗯了一声，变出一把菜刀，交给杨四虎，看着他道：“现在，用这把菜刀一刀将鸡头剁了。”

杨四虎心头狂震，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为什么？”

公孙冉哼道：“你没有杀过活物吧？”

的确，杨四虎没有杀过活物。至少不是自己亲自操刀。买菜时，都是买杀好的鸡或现成的肉，就连和赵大虎他们杀人，最后的致命一击也与自己无关。他颤声问道：“师父，您是在训练我的胆量？”

“不错。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怎么敢杀人呢？为什么有的人功法高强，却在战斗时发挥不了他百分百的实力呢？归根结底是他不能够全力以赴。这就好比你不会用尽全力去击打一块石头一样，原因就是害怕伤到自己。人们总是在战斗时抱有侥幸心理，以为只要适可而止就不会受到伤害。殊不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一项铁律，没人能够逃离。一个衙役的战力总是低于一个亡命徒，这就是反映出来的事实。比武场如战场，它不是训练，而是真正生与死的考验，你要抱着不畏伤害的心理，用全力去战斗，方才能够单单主要以武学取胜，此其一。”公孙冉望着表情严肃的杨四虎，微微一笑，接着道：“其二，在你没有压倒性的优势面对对手时，千万不要放松警惕。最好打得他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这样最安全。其三，在你面对对手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搜集他的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发挥自己的优势，找寻他的劣势，刀一出，必要见血！自大傲慢的人终会因为自己的狂妄嚣张而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一点，你很清楚。”

杨四虎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师父，你有点残忍。不过，你说的这些，我同意。”

公孙冉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中，渲染出几分诡异的气氛。她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残忍？等到你出了梁国，你会见到什么是真正的残忍，也许你会因为它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我的徒儿。你的世界在我眼中，太小儿科了。”公孙冉望着杨四虎，眼中满是戏谑。

杨四虎瞥了一眼正在绝望悲鸣的公鸡，眼中的害怕逐渐变成坚定和决绝。菜刀微微泛着寒光，映衬出他平静的面容。

杀？

杀。

杀！

下章标题：王城比武大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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