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哀民生之多艰

东城门外，护城河的对岸，数量庞大的流民彼此相互偎依着，想要度过这寒凉的夜晚。

其实真正寒凉的，并不是夜风，而是人心。

嗷嗷待哺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因为从娘亲那里再也得不到吃的，所以，他们肆无忌惮地哭着，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也许他们的梦里，会有香甜的乳汁吧。

这时，关了快一个月的城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护城河对岸的一些人站起来惊讶地看着城门的方向，隔着宽阔的河面，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城门打开的声音却是实实在在地响在寂静的夜里。

护城河边收起来的吊桥也缓缓放下。

一些人激动地站起来了，他们有的已经在这里等了二十几天了，到现在就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了。

心心念念地不过就是可以进锦城去，哪怕是乞讨来的残羹剩饭也能让他们开心起来。

此刻，城门终于打开了，怎么能让他们不激动呢？

吊桥重新架到了河面上，醒着的人都纷纷拉着自己身边睡着的人，人群很快就热闹起来，他们要进城，他们要去找皇帝说清楚，为什么不给他们饭吃。

人群一窝蜂地挤向吊桥，谁也没去想，这个时辰打开城门是因为什么。

终于击倒桥边上，走在前面的人群忽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地撞过来，但是前面的人纷纷拦在前面不让开。

原来，桥上已经站了一群人。

桥上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但是丰神俊朗的男子，他月牙白的华服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泠泠的光芒，他就是光芒的中心，清冷高贵，不可侵犯。

男子的长发用汉白玉羊脂的簪子束起，他的身后是几十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以为他们本来就是夜色。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男子身旁站着的妖娆的女子。

薄而轻透的白色纱衣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姿，瀑布一样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甚至没有挽起，但是却平添了几分风情。她戴着白色翎羽的面具，只看得到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柔软双唇。

女子看似轻轻地依偎在男子身旁，实际上却和男子有一定的距离。

两人站在那里不动，但是就是陡然生出无限的高贵之姿，让原本激动不已的流民们都安静下来，不敢造次。

为首的流民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本来是应该被征兵去给兮亥修建地方行宫的，不过因为他有一条腿是残疾，所以被放过了。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月牙色华服的男子，皱着眉似乎是在仔细地思索着什么，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贵公子。

男子没有戴面具，完全暴露在月色下，他也是静静地打量着为首的流民，甚至微微弯起了唇角，似是在鼓励他说出自己的猜测。

与然，为首的那个残腿流民“扑通”一声跪下来，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可置信，“皇上！您是皇上！！哦，不，您是先皇！！”

楚墨终于展演一笑。

人群哗然。

先皇？先皇楚墨不是已经死在妖王珈蓝的手里，尸骨无存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家的，你疯了吧！先皇早已过世了！”那人身旁的一个妇人惊奇地去问自己的丈夫，难道自己眼前的楚墨是鬼魂吗？

那人一把扯着自己的妻子让她也跪了下来。

“乡亲们，我春生以脑袋担保，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先皇楚墨！直呼您的姓名是草民冒犯了！草民早年受冤入狱，若不是您偶然在锦城的监狱里见到草民，只怕草民就不止是断一条腿了，说不定草民早就死了。”

说着，春生还给楚墨磕了两个响头。

“传言说您死在了妖王珈蓝的手里，草民不敢说从来没有相信过。但是草民坚信，无论您现在是人还是鬼，您的善心都断然不会为难我们这些苦难中的百姓。请允许草民猜测，您可是来拯救我们的？”

楚墨望了一眼春生，然后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人群。

“你起来吧春生，朕自然是记得你的，朕，也自然不会是鬼魂。朕没有死在妖王珈蓝的手里，”楚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看自己身边的珈蓝，而是一直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群，“朕虽然不但说是来拯救你们的，但是朕要讨回朕的江山，也要为你们讨回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你们，可愿意帮朕？”

楚墨自称“朕”，无形之中给原本就没有主心骨的流民一份心里暗示，我才是你们的君王，是你们的领袖，是你们应该效忠的人。

“皇宫那个‘楚罹’不是朕的弟弟，是妖界现任的妖王化成的，朕和国师也是受他胁迫才会造成现今的局面。朕对不起受苦受难的诸位！但是朕还是想要请求诸位跟朕一起那会我们的将我们的江山！”

夜色更凉了几分，简直快要到透人心魂的地步。

皇宫的宣明殿里却一点也不显的清冷，丝竹声层层叠叠，歌舞也似乎不曾停歇。

“皇上！”高子离终于鞥不及侍卫再去通传了，他跪倒在殿门前，朗声高呼一声，这一声加进了他的灵力，因此终于盖过了殿内的丝竹声。

“珈蓝和楚墨还活着啊！”

说着，高子离磕头至地，把自己的表情藏起来。

一秒。

两秒。

殿内丝竹声骤然停下，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兮亥怔怔地站在大殿上，怀里还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人儿。

怎么可能，珈蓝怎么可能还活着，楚墨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性，珈蓝怎么可能呢？

他猛然推开怀里的美人，美人一下子撞上屏风，尖叫着摔到在地，兮亥拿眼睛狠狠一瞪，她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眨眼的功夫，兮亥已经消失在宫殿里了。

“把刚才的话，在说一遍？！”高子离突然出现在殿外，一把将高子离从地上推起来，完全忽略了高子离身后还跪着两个人。

高子离垂下眼帘，淡然地答道，“楚墨和珈蓝还活着，他们不仅还活着，而且力量一点都没有被减弱。他们现实去了西疆和北疆，偷了两位将军的军服，然后策划了大批的流民来锦城，就是为了讨回他们的江山和帝位。”

兮亥这才注意到高子离身后的两位将军。

而宣明殿的侍卫，早在兮亥突然突然出现的瞬间句被吓晕了，原来他们的君王，真的是个妖怪啊。

“臣镇西（镇北）将军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请起。”兮亥固然不认识两人，但是高子离也不会欺骗他。

“楚墨还活着，难道却又其事？”兮亥不是没有怀疑的，既然这两人的将军之位都是楚墨封的，那么知道楚墨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他们还会赶回锦城来报告他，而不是跟着楚墨来要回江山呢？

“是，臣知道皇上的疑虑，请皇上放心，楚墨既然死了，臣等心里就不再有楚墨这个君王了，他只是先皇而已。况且，百姓怎么会相信一个死去的君王还活着呢？不过徒添慌乱罢了。臣等特意回来禀报此事，只是希望早日结束如今的乱世。”

两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娓娓动听，兮亥纵然不相信，也无话可以反驳。

“那现在他们在哪儿？”兮亥问高子离。

“据臣所知，在城东流民群里，今夜他们应该会想要打开东城门。”高子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兮亥不紧不慢地整理者自己的衣领袖口。

他不相信归不相信，既然高子离深夜来告诉他这事，那么必然不简单。不管珈蓝他们是否还活着，或者说是谁又在那里设下陷阱要等着他往里跳。

这些都无所谓，他还不相信，有谁能把他怎么样，珈蓝还活着也不一定他就打不过她。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那就先去看看好了。

“既然有人在那里等着，朕不去怎么好呢？”

兮亥转身之间，两个将军就晕倒在地，他也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你将这两人安排后，然后素来与本王会合。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本王都断然不会留着他们了。”

“是。”

兮亥卷起一阵狂风，消失在宣明殿前。

高子离确认兮亥走了以后，才拿出自己袖子里的熏香，放到两位将军的鼻翼下，确保他们嗅到熏香的味道。

很快两位将军悠悠转醒。

“皇宫的事就拜托二位了，我去东城门拖住兮亥，务必让楚墨不要留下任何痕迹。”高子离不放心地叮嘱。

“国师放心罢，我来了。”

高子离闻声看去，珈蓝已经带着楚墨站在他们身后了。

两位将军迅速就地跪好，“皇上。”

楚墨亲自上前扶起，两位将军，“辛苦二位将军了，还要劳烦二位将军待会儿用兵符控制锦城的军士。如今的皇帝是楚罹，我早就只是一个乡野村夫了，还请二位不要剥夺了我的自由。”

“是。”这次两人眼里都是不舍了。

高子离见状，只跟珈蓝微微点了一下头，就去东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