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
第十五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
离开酒肆,高子离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两个乞丐也跟在他的身侧。
三人走进国师府的大门后,国师府的拐角处,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俊朗男子拿出随身的灵玉,微笑着踱着步子离开。
男子一边走,一边好似自言自语地念叨,“薇亦啊,不久你就能回来了。”
高子离之所以那么确定自己在楚墨手下活命比在兮亥手下活命容易,不过就是因为薇亦的精魂还在他手里。
锦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在将护城河的边缘围了起来起来,不许锦城的百姓出来,他们自然也进不去。
锦城一时间没有了供给,城内也渐渐开始慌乱。
大臣们几乎每日都在给兮亥上谏书,但是没人敢当面指出来,斯言的下场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劝谏人的下场,谁都不想引火烧身。
兮亥这两天心情非常地不好,非常地不好!
当然他的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大臣们的奏章,更不会是因为锦城外闹事的流民。
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上次他让宣明殿的侍卫拖到冷宫去的黄羽,侍卫告诉他已经死了,被冷宫的宫人们埋到了乱葬岗。
这让兮亥非常生气,他本意不是想让黄羽死,难道是那天晚上烧得太厉害?
想到自己好像是没有吩咐侍卫要找御医来给她看诊,他就有些懊恼。
所以兮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宣明殿的侍卫打了个半残,然后统统扔去了慎刑司,还特意嘱咐慎刑司的人不许叫他们死了。
明明他也是有给黄羽吃血参的,这样就可以吊住黄羽一口气,让她想死死不了。
若是让她死了,那多没意思。可是黄羽竟然还是死了!
这群没用的笨蛋,脆弱的人类果然是全天下最无用的东西!
兮亥在这样盛怒的情况下,对那些流民更不会有什么善意,没有下令杀了他们,还是因为在朝堂之上没有人敢向他提起流民的事儿。
斯言好久没来上朝了,国师高子离都对这事持观望的态度,其他大臣更是见风使舵,只是纷纷感慨,怎么强盛了几百上千年的楚家,仿佛一夜之间就凋零了呢?
楚墨没有子嗣,楚罹也没有子嗣就算了,他的后宫妃嫔还经常猝死,闹得人心惶惶,好几个臣子的女儿都死了,再没有大臣敢提出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了。
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这天下要换主人了,也许楚家不久之后就会失去这天下了。
只希望在这乱世之中可以保全自己。
夜凉如水,因为干旱而显得有些燥热的空气里满是不安,风吹在人的脸上仿佛都是带着温度的。
一身便服的斯言领着几个家丁,带着几坛子酒往东城门走去。
东城外的流民是最多的,有的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流民们日日在城门下叫嚷,撕心裂肺,守城的将士好几次都几乎落下泪来。
要知道,这些几乎都是老弱妇孺,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他们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有口汤喝,满怀着希望来到锦城,却被无情地拦在门外。
东城郊外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吃光了,树皮草根也被挖得一干二净。
看着越来越炎热的天儿,守城将军破风也不禁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没有吃的就算了,人群密集后很容易爆发痢疾,倒时候,所有人都得倒霉。
也不知道如今的皇帝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简单的人人都懂的道理,他却好似一点儿都不明白一样,诚心要葬送自己的江山!
破风看着城门外护城河对岸的流民们,想到了自己远在齐城的妻女,因为不能打开城门邮差也不能送书信,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收到家书了,也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
流民大多是锦城周边城池来的,像齐城那种偏远的城池,就算有流民短时间里也到不了锦城。只盼望着自己的妻女都还安好。
“将军,丞相大人来了。”属下忽然来报,打乱了破风的思绪。
丞相斯言?他不是抱病在床吗?
“快请!”
破风回到屋里,斯言很快就上了城楼,先是吩咐家丁把酒坛子放下,才悠悠地跟破风见了礼,两人纷纷落座。
“斯大人这是何意?”
破风不解地看着十几坛子美酒,他向来跟斯言交情不多,不明白斯言有何深意。
“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斯言没有打算卖关子,直接了当地就开口了,“我想将军也是个明白人,更是个善良的人。”
“直说无妨。”
“将军,您看河对岸的流民。”
斯言从敞开的门望出去,对面火光点点,是那些饥饿中的流民点亮的。破风无言。
“将军大概也想到了自己的妻女吧。”
破风不意外作为丞相的斯言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不了解的话,他就不够资格做丞相了。
所以破风静静地等着斯言的下文。
“在下莽撞,手下有两个不成气候的属下,前两日去了趟齐城,见着齐城也没能避开干旱,城内流民颇多。两个属下居然胆大妄为地,私自将尊夫人和令千金接来了在下的府上。虽说是莽撞了些,到底锦城现在的供给还不至于饿着咱们这些为朝廷效力的官员不是?在下就没有苛责两个不懂礼貌的属下。所以今日特意带了美酒,向将军请罪,也顺便请将军到府上一叙。”
“嘭!”
斯言话音刚落,破风就一拍身前的案几,站了起来。
“斯大人!”
斯言却是不着急,他不紧不慢地吩咐家丁打开一坛子酒,陈年的老旧芳香四溢,很快就飘满了屋子。
“将军不必着急,尊夫人和令千金现在都已经歇息了,将军不妨和在下喝上两杯,然后去在下府上看望尊夫人和令千金。”
斯言说得是容易,但是守城将军擅自离城可是死罪!
“斯大人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意?内人不过妇孺,爱女也不过总角,在下相信斯大人是锦城百姓口中人人称颂的那个好丞相。”
破风仍然站着,斯言拿了两杯酒走到破风身旁,递过去一杯。
“将军,饮下这杯酒,今晚会发生什么,您不知道,在下也不知道。”斯言敛去刚才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严肃起来,“明日也许江山都换了,将军大可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如您所说,令千金尚小,尊夫人也还年轻。”
斯言的话让破风陷入了沉思。
诚然,破风对于兮亥的统治早就没有了信心,只是骨子里的忠心让他对兮亥还抱有一丝希望。
如今斯言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朝中的大小官员也开始各自另寻出路了呢?
只是,谁又要做这天下的主人呢?
“当今圣上没有子嗣,先皇也无子嗣,南王早死,他也没有子嗣。所以,斯大人不妨把话说明白,在下才好斟酌。”
破风接过斯言递过来的酒杯,但是却没有喝。
斯言笑了,他就知道,破风不会拒绝这杯酒。
“天下自然还是姓楚,只不过此楚非彼楚。您难道不觉得当今圣上,有些奇怪吗?”斯言没有说明白,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把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果然,破风略一皱眉,思忖一阵后就仰头喝下了杯中的美酒。
“斯大人,在下醉了。”
“是,在下也醉了。”
两人相视一笑,自有人将屋门关起来,外面的人再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自然看不到外面。
屋门关上后,斯言的家丁就纷纷下了城楼,拐过街角,一群人就脱了外衣,蒙上脸,瞬间就一身漆黑融入夜色。
其中一个黑衣人将所有人脱下来的外衣收到一起,扔进旁边的院墙,然后众人就消失子夜色里。
几乎是在同时,另一批丞相府的家丁拿着酒坛子又上了城楼,整个东城门的守城将士在破风的默许下,纷纷开始了一场最后的享乐。
一个时辰后,东城门悄然打开。
皇宫里,兮亥正搂着一个美人跳舞,丝竹乐器的声音踩过宣明殿糜烂奢侈的地毯幕帘,向夜空发出阵阵蛩音。
“启禀皇上,国师高子离高大人求见!”门外侍卫忽然来报。
乐音不止,舞蹈不止,兮亥假装没有听见侍卫的声音。
侍卫无奈地转头看着高子离。
高子离与身后的衣冠楚楚的二人对视一眼后,对侍卫说道,“劳烦你再报,就说,镇西、镇北两位大将军求见。”
出来宣明殿的侍卫战战兢兢地瞧了一眼高子离的身后,他刚入宫一年多,镇西、镇北两位大将军早在五年前就战功赫赫镇守西疆和北疆去了,他自然是没见过。
可是名号肯定是不会陌生的。
不过,镇守边疆的大将军突然孑然一身地回朝?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想归想,无论大将军还是过失,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敢违抗的,又想到前一批宣明殿侍卫的下场也摆在那里,由不得他看不见。
侍卫犹疑不定。
仿佛看穿了侍卫的心思,镇西大将军突然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侍卫的眼前,吓得侍卫一个哆嗦,险些摔倒。
“你只管去报,后果自然不用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