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不去看她：“姑姑，怎样才能让一位帝王，心甘情愿的倾尽天下？”

姑姑眼睛一缩，嘴角轻启：“以心换心。”

我低头不语，许久，岔开话题，喉间哽咽：“姑姑，即便你不会哭，可阿皇是你哥哥，他死了，你为什么不难过？你当真一点儿都不难过吗？”

她的眉眼淡淡，接着微蹙，似在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忘记了，什么是难过。”

我微微闭眼，却好似看见了阿皇当日纠葛的眸眼，好似感觉到了他俯身将我紧紧锢在怀里，对我许诺：“颜儿，阿皇这么做，自有阿皇的理由，你放心，到时候，阿皇会亲自接你回来。”

我仿若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帝王之气：“君无戏言，说话算话。”

他承诺在耳畔响起：“好。”

幻影破碎，记忆渐远，阿皇已如隔世永别。我蜷缩在地，终于哭出声来,这是阿皇第一次食言,也终究成了最后一次。

辛巳年三月初五，駫帝薨，凤凰帝姬因忧思成疾，病逝归天。

辛巳年三月初八，二皇子登基，帝号，珲昭。

辛巳年三月初九，先帝与帝姬发丧，和先皇后同葬耶陀山。

属于姜国四天内的改朝换代，属于凤家最骁勇的一代帝王，终究不过于史书上寥寥几笔，草草了事。而关于十二年前的那句若得帝凰之命者，必得天下，随着一句凤凰帝姬因忧思成疾，病逝归天化为泡影。这样的天下，平息多年之后依旧走到了你争我抢的地步。

三月，幻谷中春光已然大好，樱花开遍，一片莹白，本来好好的天，太阳出来才不过半个时辰左右，竟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雨丝如丝织，密密垂落朱檐，从窗外望去，到处湿漉漉，本来盛开极好的花，不过片刻，花瓣便被雨水纷纷打入泥土。美景不复存在，却有另外一种戚戚然的格调。可就是这样的雨，仿若都悉数钻进我的身体，冷的四肢僵直，几乎碎裂。

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几日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从体内流失，心口那处微乎其微的冰冷下来。

这样甚好，无情无爱，就没有弱点了吧。

嘴角弯起的弧度慢慢的收回，我收回目光看着蒹葭。冷冷的开口：“说吧。”

蒹葭跪地，垂眸不敢看我：“禀小姐，先帝驾崩当晚，陈国使者便匆匆离开，新帝即位，昭告天下愿与陈国代代交好，所以将容樢殿下送回了陈国，并且以美女数百，黄金一千万两，宝马三千匹，珠宝五百箱，锦缎五百匹珍贵墨宝三百件作为赔礼运往陈国。”

珲昭帝，二皇子？我深深地想着，想在脑海里面找到关于他的些许记忆，却是连一星半点儿也无，在我心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阿皇那些其他的儿女不过是给世人的遮眼法阿皇从没有宠幸过任何妃子，不过是在当晚给她们一粒春归散让她们沉浸在临幸的幻境中罢了，既然这样又哪里来的子嗣？却不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还是过于大意了。

我微微挑眉，看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她低低应了声，复又开口：“先帝在设宴款待陈国使者那晚，陈国三皇子容珏也在其中。”

我慢慢的转过头，斜靠着贵妃榻歪着头看着窗外，本该清明的一双眸子越发觉得有些氤氲如雾，雨势渐渐大起来，磅礴着砸向大地，似惩罚一般。伴着花瓣掉落入泥的景，钻进心里最深处，我仿佛都能听见一声声樱花落地然后统统停留在耳边，一声高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