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宁的手很凉，让我觉得都有些刺骨。我们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来来回回的病人和护士。他们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手里拿着化验单和病历，他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谁都不说一句话，像是预备一个接一个喝下孟婆汤的游魂。

“渺渺，你说，他……或者是她，会不会恨我？”秋宁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这样的她看起来温婉柔和。

“不会的，他一定是个懂事可爱的乖宝宝，他明白你的，你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以去照顾一个更小的孩子呢？对吧，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想安慰她，可是看起来我的话是多么的没有说服力，我连我自己都无法安慰。

秋宁没有再回答我的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易秋宁！”

我听见那个护士尖锐的声音刺透耳膜，突然一下就开始慌乱。

“秋宁你别怕，我在外面陪着你的，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你要加油，我已经让他们用了最好的麻醉药，不会痛的……”我嘴里一直不停地说着，最后到底说过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秋宁从始至终都笑着，我是很喜欢她的笑容的，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会觉得很不合时宜。我从头到脚开始冒冷汗，像是要进去做人流的人是我一样。

我的手足无措跟秋宁的淡然微笑形成鲜明的对比。

“渺渺，没事的，不怕，是我自己不好，不怪其他人。我会好好的进去，好好的出来，我想吃包子，你去帮我买，好不好？”秋宁抬手擦去我脸上的眼泪，进去的时候回头看我，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手更加凉了。

其实我知道的，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她本来胆子就小，怎么可能不害怕。

我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等着秋宁，长长的通道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我突然觉得冷。

“陆渺！”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耳边一直有嗡嗡声，震耳欲聋。

我下意识转过头去看。

张霆的头发有些凌乱，衣领也不太整齐，外套上面甚至蹭到一点灰尘。跟平时的从来都衣着整洁大方的他有些不一样。

“张霆……”我看着他，喃喃地说。

“是我。”他走过来蹲在我身前，把我的手放在他掌心，轻轻地朝里面呵气。

“张霆？”

“嗯，我在。”

“张霆……张霆……张霆……”我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

“我在，陆渺，我在的。”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手下没有停。我觉得我的手慢慢被他温暖。

“……是我没有保护好秋宁，是我不好……我答应过她妈妈，会照顾她，死也不会让她受伤害，不会让她受委屈……可是我没有做到……都是我不好……她会没事的，对不对？……我不要她有事，她出事了我怎么办……”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我心里压着的那么多东西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找到一个可以倾听我的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一个我爱着的，也爱着我的人。

“好了陆渺，不怪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要经历的风雨，这是不能被影响和改变的。易秋宁是个好姑娘，她不会有事的，但是反而是你，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头发都被眼泪贴在脸上，那么狼狈，她出来的时候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嘲笑你的……”张霆一直笑着坐在我身边陪着我。他帮我擦掉眼泪，揉了揉我红肿的双眼，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我身上，还出去帮我买了秋宁最爱吃的包子。

他一直在我旁边，像是一个天神。

“啪——”

我看到一直亮着的灯终于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