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猎魔人
南希小姐坐在冷清的硬座车厢里,真不愧是硬座,刚坐上绝对体会不到,坐久了才能发现所谓硬座真正的奥义。
简单来说,坐久了你就会觉得,这椅子真不是一般的硬。
她看着对面的男青年,其实两只手都躲在桌子下忙活着,左手扶着小画板,右手拿着笔。
他带着一副眼镜,白净的侧脸很讨喜的样子,在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发呆。
接近黄昏的光线让他脸上的容貌好像有一点点淡淡的光晕一样,这很漂亮,但是南希懊恼的发现她的笔画不出来这种奇妙的感觉。
事实上她这一个星期都过得云里雾里的。
一星期前。
H市中央公园的人工湖旁边,夕阳西下,南希小姐穿着红黑格子的长衬衫,她留着齐耳的短发,一对圆纽扣形状的发夹把她的耳发别了起来,整个人的造型看起来很精致。
此刻她照常经营着自己的小画摊,正要收摊。
最近的生意都不太景气,从上午开张到现在只画了两张肖像而已,现成的风景画也卖出去一张。
经济危机又要来了吗?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她在心里自嘲的抱怨。
“画的不像我可不给钱。”这是中午的时候,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家伙说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进城见世面的农民。
这个农民坐在画架前,看着地上立着的南希的招牌,看着上面写着肖像十块,男人看着它表现出不屑的神情,满脸写着“花钱受罪真傻逼”的表情。
南希面不改色,心里暗骂。
傻逼。
不过南希还是为这个傻逼画完了他的肖像,山东人拿着自己的肖像高声嚷嚷着这里不像那里不像。
要想哪里都一模一样,你怎么不照相去。
南希吐槽,但是没有真的说出来,只是静静的对男人说:“你看着给吧。”
男人心满意足的给了南希五块钱,然后带着他的心满意足,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忆结束,南希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钱包。
房子还有几天就到期了,交了房租就什么剩不下,她自己不仅举目无亲,而且悲催的发现她在这个地方居然连朋友都没有。
这个时候,被翻弄的钱包里掉出来一张照片。
南希轻轻的把它从地上捡起来:这是一张合影,一对还算顺眼的青年夫妻,中间夹着一个没有表情的小萝莉,这是南希和她父母的合照。
如果换在一年前,她说不定会哭。
不过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句感叹:我能靠着这点本事活到现在,还在这座城市里租了房子,简直就是奇迹。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南希开始有点发愁了。
这个时候,一句夹生的普通话打断了她的思考。
“小姐,能为我画张画吗?”
南希抬起头,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他穿着卫衣,外面套着深色的宽大运动服,白净的脸上笑容很讨喜,配着黑框眼镜,就跟日剧里走出来的配角一样。
南希看着他,在这瞬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清纯的日剧形小哥,直戳萌点啊。
“哦,你坐好。”
程式化的接待以后,南希安排小哥坐下,然后手拿着笔,就着即将消失的夕阳光,在画纸上疾走。
很快,天黑了,画也画好了,小哥的脸在纸上经过了南希的艺术加工,显得更加顺眼了。
南希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不停的点头。
“小姐,完成了吗?”小哥轻轻的问了一声,好像有点不敢打扰沉醉于艺术之海的南希。
这个时候南希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也让他坐了太久了。
唉~没办法,醉心于艺术的画手就是容易忘记时间啊~南希这样想,颇为得意的把画递给眼前的小哥。
看来南希画的真的不错,小哥看了看,不禁开口称赞:“GOOD!小姐你的技术真好。”
“你是……外国人?”南希看着他,问。
“哦……是这样。”小哥挠了挠自己的头,“我是个华裔,花旗籍……”
听着语无伦次的解释,南希居然笑了,然后说:“没关系,我不介意,这张画就送给你好了。”
“唉!可以吗?!”
“可以可以。”南希很大方的挥了挥手。
本来事情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但是就在南希背着画架离开的路上,发现那个华裔的花旗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不靠近但是紧紧跟住,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
“你还有什么事吗?”南希终于受不了了,回头问,冷言冷语的,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温柔。
花旗人傻住了,想了一下,开始语无伦次的解释。
“额……其实……这个……那个……”
盯……南希怀疑的盯着他,目光犀利。
“好吧。”花旗人实在受不了了,破罐子破摔的说:“如果我说我是来救你的猎魔人,现在有个家伙想吃掉你,你相信吗?”
“啊!”南希慌乱的看了看周围:“它在哪里?!会不会很厉害?!”
然后花旗人一把把她拉到怀里,用山一样可靠的语气说:“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哦~”南希伏在花旗人身上,用水一样温柔的语气说:“你真勇敢。”
想着,花旗人的脸上露出了傻笑。
南希看着他的微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让花旗人又点始料未及,在开口之前,他考虑过眼前这个女孩的各种反应,惊慌,恐惧,甚至是喜悦,出现这些他觉得都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叹气是想干嘛?
南希看着花旗人的眼睛,神情认真起来,这样让他有点紧张。
“如果你是想给我介绍什么奇怪的工作,或者干脆你就是个骗子,我都很感谢你,但是,”说着,南希严肃的目光射到了他的眼睛,看得他几乎抖了一下,“我现在没空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在这座城市,我只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活下去,最后谢谢你,谢谢你能欣赏我的画,不仅是肖像,我还出售装饰画,欢迎再次惠顾。”
说完,转身就走,那个华丽的转身之际,花旗人听到了轻轻的一声。
“傻逼。”
傻逼!两个字就像石头一样砸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泪流满面,迎风凌乱。
“别急着走啊~”
这句话显然不是那个花旗人说的,又尖又细,是个女人,年龄不小,听起来就跟电视里的八大胡同老鸨子一样,听得南希一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往下直掉。
谁再说话,南希没有问出来,而是狐疑的看了看周围。
入夜的中央公园,周围除了自己和花旗人,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又狐疑的看着花旗人,花旗人对着她做了个莫名奇妙的表情摊手耸肩。
南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来是最近着急房子的事,有点太累了,都累出幻觉了,还是回家好好画画吧。
想着,南希看到了在身后一直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灯泡一样的黄色大眼睛。
神啊!为什么?!父母离世,没有朋友,赚钱技能坑爹,而且房子快要到期了没钱付房租,这样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我遇上这种事?!
明明都说了……都说了要靠自己的……
By:南希。
这是南希在看着那双杀气腾腾的黄色灯泡眼时脑子里闪过的一句抱怨,跟着抱怨一起出来的还有幻灯片一样的回忆画面,父母的车祸,小时候同龄人的欺负,以及外婆那年迈而慈祥的笑容。
这临死前的走马灯回忆刺激了隐藏在南希心灵和肉体深处的求生欲望,这种体验是这样的:一股冷气通过了脊椎,瞬间击穿了自己的天灵盖,然后一股奇异的感觉渗透到身体的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甚至是每一个细小的毛囊,就连夜风接触到身体的感觉都那么清晰。
一般,我们把这个叫做,底力。
这股底力的作用下,南希弯腰躲过了锋利的爪子,几乎是擦着头顶过去的,但是爪子还是钩住了背在背上的画材袋,带的南希一个趔趄,险些坐在了地上。
这样一来,天旋地转中,那个黑乎乎的家伙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南希觉得自己的背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布料和零件破碎的声音传来。
我的画具!!
随着零件零落在地上的声音,南希觉得这一下就像击碎了自己的生活一样,她扭过头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画材和画架的碎片,一股饭碗和希望一同被砸碎的绝望油然而生。
然后她狼狈趴在地上,一手拉过破掉的画具袋,一只手玩命的捡起地上的东西,铅笔,碳条,橡皮,有一样是一样。
一边捡,她一边偏执的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就当我倒霉,只是散在地上而已,捡起来还可以用的,捡起来就好。
这是她的命脉,这是她的饭碗,是不可以丢弃的,在这座城市活下去的根本,本来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要是这些东西再有点什么闪失,就意味着她有大麻烦了。
南希奋力的拾取地上散落的工具,就当她的手伸向一直铅笔的时候,一只粗壮漆黑的爪子却踩住了它。
南希的手指抖了一下,眼神盯在那只爪子上。
那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长满了黑色的短毛,毛皮油亮得在路灯下反光。它很大,用脚掌的肉垫压住铅笔,轻轻的摩擦着,六边形截面的木头笔杆在跟地面上的尘土摩擦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南希看着那只脚,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好吗~?”又是那个类似于老鸨子的声音,这次这个声音离得很近,就在南希的头顶上。
南希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就颤了一下,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头冲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大大的猫脸,跟家猫一摸一样,但是却大得像一头美洲豹。
然后,这只美洲豹一样大的猫咪,咧着嘴,难看的笑了。
看来说话的“人”就是这个放大版的喵星人了。
“还……还不错。”南希的脸奋力挤出了哭一样的笑容,笑声带着哭腔,“嘿嘿嘿。”
喵星人好像并不急于吃掉南希,歪着头用黄色的灯泡眼看着她,好像很有兴趣一样,这样的眼神让南希的身体忍不住发抖,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猫咪抓住的老鼠一样。
然后喵星人放开了可怜的铅笔,用前爪把它推到南希的面前。
然后它看着南希,锚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可怕的笑容。
但是这个笑容没有保持多久,喵星人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厌恶,南希发现它并不是看着自己,目光越过自己的头顶,看向自己的身后。
南希没敢回头看,天知道这只大猫会不会趁自己回头之际,一口咬掉自己的脑袋。
喵星人越来越紧张,它躬起了背,身上的短毛全部炸了起来,整个身体看起来都像大了一圈一样,然后它向后猛退,南希甚至没看清它的动作,喵星人就跟她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
南希还是没敢回头,天知道这个家伙会不会再扑上来。
“不求救吗?”
这次的声音是花旗人的,从身后传过来,意外的显得很稳重。
“?”南希回头看着这个花旗人,一连串的变故已经让这个可怜的女孩有点懵了。
“说是要独自活下去的你,连眼前的最后一点希望都不要了吗?”花旗人继续发问。
南希没有回答,回头看去。
视线里的大猫这个时候刚好已经猛的扑了过来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竟然真的发出了类似于老虎一样的叫声。
这个时候,那张大嘴尽在眼前,南希已经来不及多想了,把破掉的画具袋挡在了眼前,尖叫出声。
“救救我!!!!”
迎着大猫诡异的叫声,南希的呼救分外凄厉,然后清脆的枪声显得格外的挺拔和高大,一条红色的流光拨开夜风,把大猫在半空中迎面击中,冲击力把它直接掀回了原地。
意外的,大猫并没有立即倒下或者再次扑上来,甚至没有对峙,刚站稳就转头向着草丛的阴影冲了进去,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阴影里。
就这样,战斗刚刚开始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南希回过头,看着手里转着一把银色左轮枪的花旗人带着憨厚为笑脸,热情的看着她。
“这样相信我是猎魔人了吧,嘿嘿,”花旗人愉快的看着南希:“你好,我是安迪。”
南希坐在地上,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