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沉吟至今

珈蓝从睡梦中猛然醒过来，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是冷汗涔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才她一直处于窒息的状态一样。

在珈蓝醒来的那一刻，青衣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一晃身就站在了珈蓝门外，“王，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珈蓝淡淡地回青衣。

只是这个梦未免太过真实，就好像她站在一旁，看着千年前的自己和楚墨的过往，在她面前一一重演。逼着她重新去看去想，去感受那时候，她和楚墨的悲欢离合。

真的是让她几乎窒息的一场梦。不，这不是一场梦，这是一段真实的一直存在于珈蓝记忆深处，不愿意被别人看到的记忆。

珈蓝不想让青衣看出什么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珈蓝才打开房门。但是迎接她的依然是青衣担忧的眼神，只是，珈蓝不知道青衣的担忧是因为她的身体而已。

天快亮时，冷月就来跟青衣回报，说雪舞楼今天起就要被封锁搜查，大概在楚殇的死查出来之前是不能开张了。

所以，当珈蓝和青衣站在萧索的雪舞楼里时，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封楼，楼里的客人们也只好由雪舞楼做出补偿然后送走。不过这些客人都是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好些都向绿羽表示，如有需要，他们愿意尽些绵薄之力。

但是事关重大，就雪舞楼一贯的作风来说，也不是会向客人求助的。因此，绿羽一一回绝后，表示他日雪舞楼重新开张后，这些客人手里的雪舞牌依然有效。

客人们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绿羽和黄羽从他们的眼神里又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呢，只怕从此以后，雪舞楼就要进入低谷期了。

没有客人，倒是方便了珈蓝的出入。

绿羽和黄羽从临街主楼的三楼窗户望下去，官差正在给大门贴上封条，四周都是来看热闹的锦城百姓，有的叹息，有的幸灾乐祸，也有的同情不已。人间百态，也不过如此了，绿羽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

这空当儿上，绿羽的侍从已经将楚殇所住的沾露院里的十三天罡带了过来，每个客人住的院子里都有十三天罡在暗处护卫，这是雪舞楼历来的规矩。可别小瞧了这十三天罡，单个儿或许不足为虑，但是当他们十三个在一起摆出天罡阵的时候，任谁也是要大伤脑筋的。

十三天罡此刻都沉默地行了礼，站在一旁不说话。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失职，偏偏还是在主子在的时候失职。

昨日黄羽就跟珈蓝说过，楚殇死的实在蹊跷。

当时楚殇正在屋里看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他自己带过来的书籍，开在院子一方的窗户甚至都还开着，院子里的侍女还能看到楚殇坐在窗户旁，品着香茗，看着书。十三天罡分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都是能看到楚殇，但是不会被楚殇看到而打扰到楚殇的地方。

下午给楚殇拿衣袍去浆洗的侍女拿着衣袍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楚殇一声及其凄惨的痛呼。接着就看到楚殇瞪大了双眼身体倒在窗台上，唇角流出黑色的血迹，十三天罡马上出现，但是屋里没有任何人影。

一开始也怀疑楚殇是被人下了毒，因为楚殇唇角有黑色的血迹，可是十三天罡查看了楚殇的尸体，发现他是浑身的经脉都被寸寸打断而死的，流出的都是淤血。

也就是说，楚殇的经脉是早就断了，但是隔了一段时间才突然爆发，血液阻塞太久才会变成黑色。后来府衙内仵作的验尸结果和十三天罡的结果也是一样的，这就越发地奇怪了。

问题在于，这段时间楚殇一直住在沾露院，除了高子离谁也没见过，更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十三天罡的前提下进去沾露院，打断楚殇所有经脉后再逃走。那是不可能的，楚殇也是会武功的人啊。除非，是妖。

十三天罡的话和黄羽没有不同之处，珈蓝轻叹一声，早猜到会是这样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难道，真的是她们妖族中人所为？

不，珈蓝不相信，要做到这些，修为必定在千年以上，而珈蓝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下过命令，修为千年以上的妖，无论是谁，杀害人类者打回原形。

所有的妖在修为度过千年大关后，修行都会变得异常艰难，所以大多数的妖都会想到用除妖师的血液来辅助修炼。珈蓝为着人妖的和平，严令禁止了这种行为。

一般来说，千年以上的妖，都会听从珈蓝的命令，到雾隐森林深处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修炼，不会出现在人间的。而那些千年以下的小妖，大多忌惮除妖师，不敢随意出来。

所以不能怪珈蓝不相信，就是青衣他们也不会相信。

不过这次，青衣说着不相信的时候，不可察觉的一抹疑虑划过他的眼底。

珈蓝让十三天罡不必耿耿于怀，跟他们说今日府衙可能会传召他们去协助调查，让他们照实交代，就让他们下去了。

在案件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前，雪舞楼的嫌疑最大，所以短时间内橙羽她们三个是回不来了。珈蓝不好明着插手这件事，除了在这里帮着分析一下案情，连门都不能轻易出。

“黄羽，昨天你说楚殇当时在看书？”珈蓝仔细回想着昨天黄羽的话，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而且，书是楚殇自己带过来的？”

“是。”黄羽和绿羽回到桌旁挨着珈蓝坐下。

“那现在书呢？”珈蓝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那本书说不定能给她一点头绪。这事实在太蹊跷，珈蓝也有些头疼。

黄羽和绿羽对看一眼，沾露院是黄羽的管辖范围，但是，楚殇出事以后沾露院一片混乱，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管一本书的下落呢。

所以毫不意外地，珈蓝看到两个人都齐齐地抱歉地摇摇头。

“那昨天衙役带走楚殇的尸体后，应该封锁了沾露院没有谁进去动过吧？”珈蓝还是不死心。

这次倒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珈蓝立刻就站起来招呼青衣带她去沾露院，“你们现在不能进去沾露院，不然很可能被人抓到把柄把楚殇的死扣到雪舞楼身上，我和青衣去就可以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青衣把小小的珈蓝横抱起来，卷起一阵青烟就不见了，留下绿羽和黄羽两人，忧心忡忡地坐在屋里面面相觑，都是一声长叹。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们好像一直都没能让珈蓝安心过，好不容易这两年安生下来了，以为可以好好报答珈蓝了，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倒反过来给珈蓝添堵了。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绿羽突然想起，那个擅长用毒的老女人怡情之前不是就住在沾露院旁边的低荷院吗？那个老女人那么擅长用毒，虽然人人都说楚殇不是死于中都，可是怡情肯定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死于中毒却不被发现。

她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想到这里，绿羽立时拉着黄羽就要去沾露院找珈蓝，“黄羽，还记得低荷院的怡情吗？她出了咱们雪舞楼后，去了哪里？”

黄羽被绿羽拉着一路奔走，还没缓过神来，怡情？仔细想了一下。“那个老女人，不是说要回她的忘忧谷吗？”

绿羽越想越不对劲，拉着黄羽一个纵身就跃上楼顶，“提气，咱们快去找主子！”

一绿一黄两道身影在楼宇间起伏上下，谁都没有注意到，雪舞楼旁边的一处大宅的楼顶上，坐着个悠然自得的身影。

那身影一身银白，还戴着个狼牙的面具，直露出两片薄唇，抿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神清冽却尖锐地看着绿羽和黄羽。看着黄羽她们到达沾露院后，那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了。

眨眼间，那道本来还在远处的银白色身影，就出现在刚才的雪舞楼临街主楼里，他打量着这座奢华得宅院。

“珈蓝，对不起了。只是我要做的事，你阻止不了。”那人喃喃自语一阵后，抬起右手，手心上升起一团黑色烟雾。而后，一颗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出现在他玉白的掌心。看到他双手的一瞬间，由不得人不震惊，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润白如玉，真的是快和玉一模一样了。

那人看着掌心的药丸，瞳孔一缩，药丸就变成了细微不可见的粉末。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微风，将他手里的粉末全数扬起，盘旋在整座楼里。很快，肉眼就看不见了。

“珈蓝啊，你不但阻止不了，你还必须要用你的能力来，帮助我。”

那人看着楼里上上下下都飘满了看不见的红色粉末，竟然看到眼含泪光。

突然耳廓一动，那人听到青衣的惊呼声，随即就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了无痕迹。

沾露院里，珈蓝正在屋里找书，身体却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珈蓝感到喉咙一甜，浓郁的血腥味就弥漫在她的唇齿间了。

一个愣神，珈蓝就突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