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之子于归

雪舞楼在楚国都城锦城乃至整个楚国都赫赫有名的红尘之地，当然，雪舞楼的有名不仅仅是因为它是青楼，有着在整个楚国都艳名远播、出类拔萃的美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的美人都不是单纯的红尘女子，她们来去自由，她们身怀震惊天下的技艺。她们可以满足任何客人的任何需求，当然前提是你能够成为她们的客人。

所以称雪舞楼为青楼似乎并不恰当，它不过是以这样的牌子存在而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楼。而且来雪舞楼的客人，也鲜少是真的为美色而来。

由此，雪舞楼名动天下，楚国人皆以进过雪舞楼为荣。

此番国师高子离却半夜来访，实在令人诧异。

并非高子离就一定能够进得去，地位、声望、金钱都是缺一不可的雪舞楼择客标准，何况是在这样半夜的状况下。

家仆将马车停在雪舞楼门前的时候，这座锦城里数一数二的恢弘高楼依然灯火通明，但却大门紧闭。

高子离下车，从袖袍里摸出一块类似于玉但又是不同于玉色的赤黑色牌子，上面用遒劲的笔触写着“雪舞楼”三个字，龙飞凤舞般地刻在周围精致的纹路中央，还系着一根金色的吊穗。高子离看着手里的牌子，这是雪舞楼的出入令牌，每个月雪舞楼只接待一百位客人，只有被选中的客人会拿到这样的一块牌子，凭着牌子这个月内可以随意进出雪舞楼，提出任何要求。

哪怕你的要求是杀了皇帝，也不会有人怀疑雪舞楼做不到。很令人惊讶，这样的雪舞楼，还能安然无恙地存在着，无论哪一代的统治者都从来也没想过要取缔它的存在，似乎也不怕真的有人进去雪舞楼，提出自己要做皇帝这样的请求。

说来也怪，雪舞楼存在了少说也有三四百载了，还真是没有谁提出过特别难或者刁钻的要求，不过是些涉及天下宝物搜集的无聊要求。

高子离将手中的牌子递给家仆，“你去叫门。”

家仆去叫门等待的时间里，高子离站在马车旁边，闭上眼凝神查探周围的情况，没有任何来自妖的威压，证明玄衣他们确实不在附近，也没有任何妖气散出来。

很快，雪舞楼的大门打开一小块，穿着一身绿衣的雪舞楼五个管事之一的绿羽迎了出来。她其实是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子，长长的秀发松松地挽着个慵懒的髻，插着一两根并不怎么显眼的簪子。只是一身绿色衣衫，半透明地罩在她婀娜的身姿上，平白地添了无数妖娆，让人一见就再也忘不了。

绿羽是侍从见了高子离家仆手里的牌子后才叫来的，期间间隔不过片刻。可见，雪舞楼里的人，哪怕是个侍从也不容小觑。

“高大人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绿羽浅笑盈盈地过来挽住高子离的手臂，把他带着往里走，“再不来，这个月可就要过了，到时候，绿羽可就要收回雪舞牌了。”

高子离面色不改，就好像没有见到绿羽的倾城之姿一样，只是脚步在随着绿羽走，“上次，我让你们给我找的人，可找到了？”

“大人这话说得，是在怀疑我等的办事能力吗？这天下只怕还没有我雪舞楼做不到的事，您多虑了罢。”绿羽始终桃花满面，整张面容在暖色里更显得妩媚娇艳。

随着高子离和绯羽进了屋子，雪舞楼的门重新关上，家仆只好驾着马车自己回府邸 ，想来，今日高子离是不会回府了。

就在高子离进到雪舞楼的一瞬间，整个雪舞楼都被他用结界锁了起来，外面的人能看到这楼，可是摸不到，也进不去，更听不到一点儿楼里的动静。

不远处青衣带着珈蓝突然在空气中显影而出，这里和皇宫是在两个不同的方向。珈蓝冷眼看着高子离走进雪舞楼，连冷笑都觉得浪费力气。

“这样的人，何时需要本王来操心他的下场了，若不是他手里有千黯剑。”珈蓝一只手还搭在青衣的胳膊上，整个人的力量都卸在青衣身上。

青衣不可置否，其实就算高子离有千黯剑，也用不着珈蓝动一根手指头，四大护卫中随便谁都不是高子离可以抗衡的。归根结底，不过是为着那把剑是珈蓝看着它生成的。其中的各种曲折，哪里是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青衣他们的气息，玄衣居然从雪舞楼的门前显影出来，当然他是不用开门也能从里面出来的。

可怜的高子离，还以为玄衣早就不在这里了，哪里知道凭着玄衣他们的修为，想要隐藏气息已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至于威压，不将灵力释放出来，又怎么会有威压呢。

玄衣一点也不惊讶在这里看到珈蓝和青衣，他缓步走过来，单膝对着珈蓝跪下，“恭迎王回归。”

珈蓝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叫上蓝羽、紫羽、橙羽一道回接天崖，嘱咐黄羽给绿羽送信，务必‘照顾’好我们亲爱的国师大人，可别扫了我们雪舞楼的名声。”

“是。”玄衣起身就又消失在空气里。

青衣也带着珈蓝消失了。

雪舞楼之所以能够号称无所不能，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它幕后的主人是珈蓝。珈蓝当初说要建这样的一个楼坊的时候，好多人都不明白她的用意，原来她只是想得比别人多了一层而已。

雾隐森林在锦城以南的洛城边缘，接天崖又在雾隐森林的南部边缘，崖下一方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方是黑黝黝的一道峡谷，那是连飞禽走兽都不会轻易涉足的死亡之谷。当然，除了像珈蓝他们这样的妖。

接天崖上接天宫，是不知道何时就存在的一座宫邸，庞大奢华得连皇宫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这里就是历代妖王的住所了。说是历代妖王，有史以来也不过两个，一个是珈蓝，一个就是在珈蓝之前的狼王兮亥。可惜了兮亥八千年的修为，为了凡间一个女子堕入不悔深渊，灰飞烟灭了。

兮亥在时，珈蓝不过是个两三千年的小妖，是她们九尾狐一族的少主。兮亥的死让妖界大乱一场，人间的除妖师纷纷趁虚而入，杀得雾隐森林血光满天，九尾狐一族，便在那时候，只剩下了珈蓝一个。

后来妖界几乎被覆灭，珈蓝靠着狐族全族人的保护，才幸存了下来，那时她也不过三千年修为。整个妖界生气凋零，剩下的都是些气息奄奄的老妖了，他们也是受伤不轻，大部分都只剩了颗残缺的内丹，需要重新修炼。

于是，珈蓝就成了他们的王，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四大护卫，珈蓝也不懂为什么兮亥会这样为了一个凡人背叛整个妖界，更不懂什么是爱情。

直到她后来遇上青衣、玄衣、白衣、红衣，再遇上那时的楚岸，就明白了一些。只是已经经历了兮亥那场惨烈的灭顶之灾，珈蓝说服不了自己像兮亥那样自私。所以，千年前，珈蓝亲手杀了楚岸，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楚岸，她其实也好想忘了自己是谁，和他一起去隐居山林。

一千年后，再遇到楚岸或者叫他楚墨吧，她不能否认自己还是在爱着他，只是她也不能否认自己还是妖界的王，她还有万千脆弱的子民要保护。所以，哪怕一千年前的事重演，她也别无选择。

只是楚墨啊，你为什么要，做人间的帝王呢？你可知道，若你不是帝王，我们就不用兵戎相见了。谁都知道，人类不可能真的杀完所有妖，而妖也不可能真的杀光所有的人。人不可能让妖统治，妖自然也不可能让人类统治。最好的不过就是这样，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这样的安宁，却需要每隔一段时间用这样一场大战来维持。

珈蓝被青衣带回到接天宫的时候，白衣、红衣已经等在大殿了，青衣显影的一瞬间，他们已经单膝跪在地上，低头恭迎了。

“恭迎王，回家。”他们说的是回家。

珈蓝鼻子一酸，是啊，这里是她的家，是她一辈子都要生活的地方，不管多么孤寂多么冰冷，她都只属于这里。

“起来吧。”珈蓝的声音很稚嫩，人也依旧是十岁的模样，可是几个护卫们依然对她恭敬有加。

珈蓝在青衣的搀扶下走上她的王位坐下，她被高子离掐伤还没好好恢复，现在的身体真的不比其他时期，一点小伤，也要好久才能恢复。

红衣最先红了眼睛，他们的王，即便是在兮亥那场大乱中，也不曾受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红衣只恨不得现在就去锦城，杀了那个什么狗屁皇帝，管他是楚岸还是楚墨还是谁，再杀了那个高子离，一千个高子离都不够她虐的。

“王，何苦呢。”白衣和红衣同是女子的模样，也比男子模样的青衣玄衣更感性些，此刻她也是红了眼睛看着珈蓝脖子上没有抹去的掐痕。

珈蓝虚弱地笑笑，“不过几个月就恢复了的事，我如今回来了，也该做些该做的事了。”

话音落下时，玄衣也带着雪舞楼的三位管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