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溯游从之

珈蓝的受伤实在是让楚墨措手不及，他想不明白一向稳重的高子离为什么会突然来找珈蓝麻烦，珈蓝的真实身份目前绝对不会有除了四个侍女和他以外的人知道。

影卫都是楚墨的人，高子离根本不知道这些影卫的存在。四个侍女自小就跟着楚墨，也不可能是她们告诉了高子离。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高子离在试探珈蓝。

想到这一点，楚墨眉头一松。自己为珈蓝把了下脉，虽然知道珈蓝的身体会和常人有所不同，但是楚墨还是着实吃了一惊，珈蓝几乎没有脉搏。

“莲儿，你进来！”楚墨松开珈蓝的手，把受伤了的莲儿叫进来，他关心则乱，倒忘了御医这块儿，差点露出马脚。

莲儿在后来回来的北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北儿已经给她擦过了脸。莲儿受了伤，加上珈蓝的晕厥，楚墨的大怒，莲儿竟然一时忘了北儿的事。

楚墨见莲儿进来，便把珈蓝抱起往床边挪了点，“你躺到里面去，北儿，叫人传御医！”

啊？莲儿大惊，被楚墨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陛下，那是……”

“少废话，上去躺好，待会儿御医来了之后，会给珈蓝把脉，到时候你把绳子系在你的手腕上。”楚墨一边说一边放下床帐，催促莲儿躺上去。

话说到这份儿上，莲儿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太医院有了“珈蓝”的医治档案，就不怕高子离怀疑了。莲儿连鞋子都没脱，就被楚墨拎起扔上了床。她惶恐的躺下，连喘气都不敢太大，这可是楚墨的床，自他登基以来，快十二年了，一直睡在这里。

北儿打发了门口的婢女去请御医，当然没忘记嘱咐婢女要快，要对御医说，楚墨一刻钟内见不到他们就要太医院都去天牢玩玩儿。

打发了婢女，北儿回到殿内帮楚墨把莲儿藏在被子里。

在婢女半真半假的传话里，太医院两个资格最老的也是楚墨平日里专用的两位御医屁滚尿流地奔到了宣明殿，路上也听婢女说了是楚墨新带回宫的姑娘珈蓝受了伤。

可怜两位御医跑得大汗淋漓，到了还要忍受楚墨的怒火，吓得两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求这个叫珈蓝的女子不要伤得太重才好。

北儿将把脉的绳子小心地系在莲儿的手腕上，床帐比较厚实，基本上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的光景。

一位御医搭上绳子，皱着眉感受了一会儿，面上就露出喜色来，幸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至少自己的小命保住了。为了保险起见，这位御医还是把绳子递给了另一位御医，让他来做第二次诊断，自己则去向一旁紧张看着的楚墨汇报。

“回禀皇上，这位姑娘的伤并无大碍，好生将养两日就没事了。”御医轻声地说着，怕打扰了另一位御医的诊断，“这位姑娘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震伤了经脉，导致气血不通，吃两剂药就没事了。不过似乎她的肋骨断了两根，陛下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这位御医说完，另一位御医也诊完了脉，他的结论和第一位御医的结论是一致的。

“肋骨断了？”楚墨暗叹，他明明有控制自己的力道，再加上当时他还抱着珈蓝，那一脚应该不重啊。并且，现在的关键不是莲儿断了几根肋骨需要接骨，而是不能让太医接骨啊。

楚墨还在沉吟着，北儿见状收了搭脉的绳子出来，直接就拒绝御医：“李大人，那可不行！姑娘还小，不过十来岁，接骨又必须要脱衣服，怎么能让您来为她接骨？”

“是，是，姑娘说得极是，微臣也是这个意思，那姑娘的伤？”御医赶紧表明自己没有要为那姑娘接骨的打算，真要说了，搞不好楚墨一怒之下，他就没命了。可是皇宫里的女子，哪有受这样的伤的，何况根本没有女的御医啊。

等等，肋骨断裂？遭了，珈蓝是被高子离掐住脖子导致呼吸不畅才晕厥的，而予以的诊断却是断了两根肋骨，这不是太不正常了吗？

“李大人，只怕姑娘手上的不是肋骨，而是脖子吧。”楚墨眼光一寒，凌厉地扫过两位御医。

两位御医也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人了，岂会听不懂楚墨的言下之意，当即对视一眼齐齐跪下，对楚墨磕头说道，“是，姑娘只是脖子伤了，气血不畅，并无大碍。”

楚墨慢悠悠地在一旁窗户边上做好，“再加上一句，呼吸不畅导致晕厥。开两幅调理气血的药就可以了，是吧两位大人？”

皇帝说是，臣子岂敢说不是？两位御医连连点头，当即写了方子退下，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不小心触怒了楚墨。

等御医走了，北儿才去将床上的莲儿扶下来。

楚墨皱眉看了莲儿一瞬，似乎在想怎么安排莲儿。莲儿这一伤，珈蓝身边伺候的人就只剩下北儿一个了，这也不行。

“北儿你派人将莲儿送去宫外的府邸，顺便将东儿和西儿召回来，等莲儿伤好了，再让她回来，对外，便称朕派莲儿外出办事了。”想来也只有召回东儿和西儿才能放心些了。

寝宫内终于只剩下楚墨和珈蓝两个人了。

宣明殿因为是楚墨的寝宫，所以修建得比一般的宫殿还要大上几分。现在突然只剩下他和珈蓝两个，倒觉得十分空旷，让人感到孤单也感到害怕。看着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珈蓝，她的脸因为缺氧而有些残留的青色。

这么长的时光里，很幸运的是，珈蓝在化成人形时依旧选择了现在这个模样。她是妖，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样子，可是她没有变成别的摸样，叫他找不到。真的是，很幸运。

楚墨在床边握着珈蓝的手，虽然知道她不久就会醒，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心。“是我不好，也许该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你的护卫们，比起我来应该更能照顾好你。”

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楚墨自嘲地笑笑。

忽然发现房间里气流的变化都有些不太一样了，楚墨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我早该想到，你们不会找不到珈蓝的”

北儿站在楚墨身后不远的地方，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青光，那青光顺着气流流动起来，将珈蓝围绕起来，珈蓝在这光晕下，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是你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这样就能保护好她。”北儿开口的瞬间，声音竟然是带着磁性的男音，而不是北儿原本的脆生生的少女的声音，“你该知道，你自己已经是如履薄冰了，却妄想她还能一直在你身边。”

楚墨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北儿，对她声音的改变也似乎是一点都诧异，早在意料之中一般，“你是青衣吧？其他三个也在这皇宫里了吧？你说的对，我自己也是如履薄冰呢，可是怎么办，我等了一千年的岁月才又见到她。”

“你根本就不该来见她！”

珈蓝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青衣也收回了自己的灵力。

“一千年前，你们人妖有别，你差点害死她。等了一千年又怎么样？一千年后的今天，你们依然人妖有别，你依然差点害死她。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自私地看着她为你受苦？你本来就可以选择遗忘，选择不来见她的，那样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北儿，或者应该说是青衣，此刻在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见珈蓝脸色好转，知道她没有大碍，一会儿就能醒了，楚墨才放开珈蓝的手，转身面对着青衣。风从开着窗户吹进来，带着即将入冬的寒意和深秋特有的清香撩起楚墨的外袍。

“是，我自私了。我是个除妖师的时候自私地想留在她身边，如今我是天子却还是自私地想留在她身边。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能怎么办？”

楚墨望着除外萧索的秋景，就好像看到了千年前他的无奈她的情深。

“你们妖虽然拥有无尽的岁月，但是内丹被毁就再也无法恢复，可是我们凡人却拥有不灭的灵魂，比起你们，我们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一千年对你们来说是有记忆却不值一提的一段岁月，可是对于我们，却是可以经历十几种不同人生的漫长时光。这一千年里，我们可能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经历，可是你们永远只有一个模样。就像珈蓝，她的人形一直是这个样子，即使放在茫茫的你们居住的那片森林里，我也能一眼认出来。可是你知道，我为着这一眼就能把她认出来的这点，付出了多少吗？”

青衣默然，是啊，凡人死后，本来可以马上投胎再世为人，忘却上一世的一切烦忧，可是这千年里，珈蓝都再没有找到过楚墨。本来以为楚墨只是投生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如今看来，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昨日珈蓝和北儿从御花园回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北儿，北儿跟了我十几年，我还不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吗。我明白你们不会这样放着她不管，所以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珈蓝，你带她走吧。回到你们的世界去，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好了。”

楚墨最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