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才貌双绝，妹妹未入宫时，姐姐就听过妹妹江南第一美人，同时也是江南第一才女之称。这才貌双绝，形容妹妹，怕更合适吧。”

惠荣夫人的脸上依然是慵懒的笑容，百花香袅袅更显娆媚。

这样的一个绝色佳人，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怦然心动，看来皇上也是如此。只是，“以色事人者短，以才事人者长。”这惠荣夫人宠冠后宫那么久，靠的应不只是这绝世容颜。

不过，话又说回来。先前皇上的后宫，再多不过三个人罢了。原来那个韵嫔，想来也是个没脑子的主儿。还有一年不到些，新秀就要入宫。乱花渐欲迷人眼，就看到时候皇上要挑哪一朵了。

“臣妾比起姐姐，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

贞婕妤谦恭道。惠荣夫人垂眸挑弄着剔透的指甲，蔻丹新染的，红得鲜艳而刺目。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再度抬眸，惠荣夫人这才看了一眼贞婕妤，“妹妹新入宫来，姐姐就当给妹妹一个忠告。既然知道自己不如别人，有些事情，就不要去争去抢。安分守己，才是这宫中的生存之道。”

听到惠荣夫人的话，纤月心中不由得冷笑连连。

安分守己这四个字，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怕她自己是最不符合的一个人吧。这话，也就只是说给别人听听，别人安分守己，怕才是她的生存之道。至于怎么让别人安分守己，她的狠辣，虽然原先皇上的后宫中只有三个人，纤月也是早有耳闻。

“臣妾必然谨遵姐姐教诲。”

纤月听得出，贞婕妤的声音微微停顿，想必她的心中也在暗自筹谋。只是，贞婕妤的声音中依然没有感情变化，其沉稳不由得让纤月敬佩。惠荣夫人倒是很满意贞婕妤的回答。

“妹妹知道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和妹妹说了这么一会子话也乏了，妹妹请先回去吧。”

见惠荣夫人有了送客之意，贞婕妤也不好再说什么，或许她巴之不得。站起身来福身行礼。

“既然姐姐如此说了，那臣妾也不好打扰姐姐休息。臣妾告退。”

惠荣夫人点点头，贞婕妤便退了出去。韩姑姑，纤月，素芝跟在贞婕妤的身后。

出了未央宫，纤月松了一口气。方才她并没有直接与惠荣夫人交谈对峙，却也感觉到那不动声色透露出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看看贞婕妤，显然也是如获大赦的样子，白皙的脖颈上早已渗出晶莹细密的冷汗。

“想不到这惠荣夫人如此厉害。”

回到关雎宫，坐于同心殿正殿，贞婕妤微叹一口气，道。

“惠荣夫人位高权重，自然要震慑后宫众人。”

韩姑姑淡淡道。纤月和素芝已经被遣了出去，此时同心殿里，就只有贞婕妤和韩姑姑两人。

贞婕妤仔细想着韩姑姑的话。位高权重……皇后本就是淡漠不爱管事的性子，再加上皇上宠着惠荣夫人，惠荣夫人协理六宫多年，后宫大小事几乎全由她凭处。至于震慑后宫众人……这一点，至少目前来看，她做得很好。

同时，贞婕妤也知道了，皇后几乎没什么实权这个事实。

纤月回到房间，看到纤素正坐在床上发愣。

看到纤月进来，站起身来疾步走到纤月面前，问道：“可是惠荣夫人叫小主过去？”

纤月正惊异于纤素的反应，愣了一会儿，点点头。

在她的印象中，纤素一向是沉稳而寡言的，喜怒不形于色，每天的情绪都没有多大变化，做事也总是不急不慢，冷静沉着到让人觉得无法亲近。

她那样大的表现，让纤月惊异之余还有一丝疑惑。若说是纤素担心贞婕妤，那么，贞婕妤虽然是纤素的小主却与纤素非亲非故，纤素也算不上是贞婕妤的心腹，甚至论亲近还不如纤月。

纤素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纤素并没有察觉到纤月的反应，轻咬了咬薄薄的下唇，过了一会儿，方才迟疑道，“惠荣夫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纤月一愣，没有想到纤素会问这个。按理说，惠荣夫人的名头，纤素应该早就知道了，纤月记得，自己还曾经和纤素偷偷议论过惠荣夫人，当然是在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情况下。

一愣方才回答道：“惠荣夫人才貌双绝，宠冠后宫。”

纤素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纤月猜不透纤素的意思，只是答道：“惠荣夫人贵为夫人，自然是我们所比不上的。”

惠荣夫人的美貌人尽皆知。今日一见，纤月都被惠荣夫人的美貌所惊异。若不是亲眼见到，她一定不会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美人。

听闻惠荣夫人尚在闺中就能歌善舞通晓诗词，连文史也能说得上一二，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

传言还未出嫁时和皇上的皇兄镇南王关系极好，当时人人都以为她定会成为镇南王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惠荣夫人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为侧妃，皇上登基后，便成了今天的惠荣夫人。

纤月在纤素的脸上看见了一种从未看过的表情，欣慰，却又仿佛怅然若失。

问道，“怎么了？”

纤素仿佛此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淡淡一笑。

“没事。只是听闻惠荣夫人宠冠六宫多年，深得皇上喜爱，心中好奇，问问罢了。”

纤月听了，虽然知道纤素其实并不是因为如此，却仍然笑道：

“那便好。我还想着你有什么事呢。”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能有什么事？”

纤素恢复了常态，淡淡道。纤月点点头，“好了，没事就好。”

晚上。月已升空。纤月侧躺在床上，心中想着纤素白天的表现，怎么也睡不安稳。虽然纤素作了解释，然而，纤月知道，这是她随口说的为了应付自己的解释。

纤月与纤素，因为一起入宫，一起在浣衣局当差，有一起到了关雎宫的情分，虽然交谈依旧不多，然而，纤月知道，纤素对她已当做朋友相待。平日里有什么事，大多总不会瞒她的。这次，实在是令她担忧。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纤素摸索着起来了。连忙闭上双眼装睡。隐约间，感觉到纤素似乎轻轻摇了摇自己，又小心翼翼地轻声叫了两声。纤月感觉到，纤素或许有什么事，只是装做睡的极香甜，并不理睬。

纤素叫了两声，似乎觉得纤月睡熟了。不敢开灯，摸索着起来在黑暗中穿了衣服，随意扎了发，便小心翼翼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了关门声，知道纤素出去了，纤月坐起身来，纤细的柳月眉微皱。这么晚了，纤素出去干什么呢？

宫规严谨，宫女内监夜间无事，是不可轻易出去的。然而，这么久了，也没听说过韩姑姑或是贞婕妤给纤素安排了什么夜间的差事，今晚若是有事，自己与纤素同屋，不可能听不到动静的。

这样想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再加上之前的担忧。难道……纤素真的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忽然想到了调进关雎宫之前，纤素对自己所说的话。随后，贞婕妤便入了宫，自己便和纤素一起被调进了关雎宫。

但是若按理来说，贞婕妤这样体面而受太后看重的小主，是不该从浣衣局调人前去的，再不济也会是尚宫局的人。

而且，进关雎宫那么些日子，纤月也暗暗留心了几分，调来关雎宫的，有太后身边的人，但大多是先前服饰太妃的。皇后那边也送了一个来。连尚宫局的都没有，更莫说浣衣局这种地方。

当时，纤月心中便疑惑重重。只因刚入淮宫不久，加之无暇细想，时日多了也渐渐淡忘了。如今猛地想起，心中一惊。

重重疑惑，早已无法安枕。被心中的疑惑驱使着，起了身穿衣绾发，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月色如水。不知道为什么，关雎宫内，居然没有一个人。

细细一看，守夜的两个内监都靠在同心殿前打盹。纤素小心翼翼地走进小花园，沿后门走了出去。纤月跟在纤素身后不远处。

临出门时，纤素警觉地回头四望。幸好纤月早就猜到，忙躲到了一根柱子后。纤素望了望，见没有人，便拉开后门走了出去。

纤月等了一小会儿，方才走上前去，拉开后门，走出去后又小心关上，以免吵醒其他人。

每一宫都有后门，只因后门偏僻，少排内监或侍卫看守。各宫的后门大多都小，听闻早些的时候，时常有各宫宫女从后门出去与侍卫或内监私会。因着先帝极为讨厌宫女内监或宫女侍卫私通，有段时日里严加调查 ，处置了好些人，这宫中人心照不宣的事才没有持续。

如今这后门，因为小主不走，平日里宫女内监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也不往这走，大多是个荒废的去处。关雎宫的也是如此，在清竹轩后面些，已生了些许荒草。

幸好这后宫虽道路奇多蜿蜒崎岖，这关雎宫后门刚起的道路却只有一条。纤月仔细听了脚步声，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极险。纤素甚是警觉，几次回过头来四处查看，幸好她看起来大概时间比较匆忙，所以也来不及仔细检查，不然，纤月怕是很快就会被她发现。

纤月一直跟着，直到离关雎宫越来越远，心中不禁又犯起了嘀咕。她到底要去哪呢？

不过，既然已经跟了，现在回去，就太不像样子了。

纤素停在了绻花池的千雪亭。纤月连忙躲在一棵枝叶较为繁密的矮树后，透过树叶小心翼翼看去。

纤素立于千雪亭中，望着对面熟悉的棱角分明的男子的面庞。

月白的衣衫在月光下，更显阴冷。

不知为何，纤素的双唇颜色极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薄如花瓣的唇，却很难有鲜艳的颜色。薄唇轻启，声音平淡而轻，随着风声飘入纤月的耳朵里，是那样不真实。

“今日惠荣夫人召见了贞婕妤。”

纤素望着对面的人，道。她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不出意料，对面的男子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异常。心中暗暗挑起冷笑的弧度，带着轻微的心痛。果然呢，他还是忘不了她。

“如何？”

不过是简短的两个字。纤素垂眸，用了一个最为冠冕堂皇的方式。

“身体万安。”

“你急着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男子皱眉，声音中有一丝不满。

“自然不是。我留心着，虽然有太后的关系，皇上依旧一直在惠荣夫人那里。贞婕妤入宫至今，从未获宠。”

纤素的声音有条不紊。

“你心急了？”

“这样一直呆着也不是办法，我没有办法接近皇上，更没有办法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本来以为借着太后，贞婕妤可以得些宠爱，我也好吸引皇上的目光。没想到皇上这样宠爱惠荣夫人。”

纤素避开了男子的问题，道。

纤月听着，纤素的语气中感情没多大变化。倒是男子，愣了一会儿。

“她的好，自然是别人无法比的。”

“对。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的目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是夜，又隔得不太近，纤月无法看清纤素和男子脸上的神情，亦无法看清男子的样貌。只是，虽然隔着这么些距离，纤月依然能够感觉到，男子身上散发着的，不可违抗的气质。

“这不需要你提醒。”

男子的口气生硬而寒冷。在这样的夜晚，让纤月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且呆着，不必心急。贞婕妤不可能不得宠，到时候，我自会安排。”

男子语气之肯定，让纤月都不禁感到疑惑。想想，却渐渐有了些明了。

一则，贞婕妤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多才多艺。二则，贞婕妤出身高贵，哪怕看在吏部尚书的面子上皇上也不能把她晾在一边。再不济，便是看了太后的面子。

只不过，这几个，都不能以“得宠”来形容，顶多比现在境况好个几分罢了。还是让人生疑。

看着纤素差不多要回去了，纤月连忙小心翼翼按原路返回了关雎宫，进了后门，不忘小心关好了门。

看看守门的内监似乎都没有注意，轻手轻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散了发更了衣，躺到床上，保持着纤素离去时的姿势。

虽然没有看清那个男子的样貌，然而，那个男子的话，却让纤月平白感觉到阵阵寒意。在这深宫之中，寻常男子是不能进入的。看那男子的装扮轮廓，一定不是宫里的内监或者侍卫。那个男子的身份定不一般。

果然，纤素并非普通宫人。那么，那个男子是谁？她与那个男子，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