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花灯会，那街上买花灯的自然是少不了，有材料顶级做工精细的一家家店铺，也有在街边叫卖的做工粗糙造型单一但价钱便宜的花灯。

楚殁低着头带着流素穿过人流，来到一家装修清雅，檀香袅袅的店铺之中，店铺之外，挂着一连串的米色花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不大，却十分显眼。

楚殁走入店铺，环视了一圈，随手招来一个长相不俗的女妇，还没等她殷切的开始介绍，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可以自己动手做么？你在旁边教我……”

“啊？”那名女妇明显一愣，显然没听过如此奇怪的要求，来她们这家店铺买花灯之人，基本都是花上不菲的银子图个方便，讨个欢心，再说了，花灯这东西，再简单不过了，又何必专门请人来教？不过见楚殁和流素均是相貌出挑，惊为天人，举止带着天生的高傲，却也只是一个怔愣，便展现笑颜，开口道，“若是公子先要如此，也并不是不行，只是……”

还没等她说完，楚殁便抽出一张银票塞到她的手中，一边向内室走去，招呼道，“请个最好的做花灯的师傅来，再弄个……几十份材料来吧，应该还会不够，你多备着方可。”

一边的流素看着楚殁的动作，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儿，就算家产再雄厚，也要省吃俭用啊，这么一大笔银子用在这么个清淡的小铺之中，也不担心担心人家接受得了不？

而楚殁对此的解释则是，身边没有带现银，只有面额如此之大的银票了……

身后的女妇看着手中的一票完全吓傻了，一千两银子，就为了做个最多一两银子便可以买到的花灯？难道是要找钱的？可这小店铺之中，哪有这么多现银啊！不过依旧是急匆匆的将银票收入怀中，一边琢磨起楚殁所说的几十份材料是指多少……

不过，事实的结果证明，看似非常完美的楚殁还是有着缺点的……

楚殁和流素眼前摆着一张巨大的长形木桌，摆放着慢慢的细竹条，油纸以及其他胶油等做花灯的材料，而长桌的一头是几个正在赶制花灯的师傅，另一头……则是一头雾水的楚殁以及接近崩溃的流素……

楚殁的边上，是一位年轻的少女，衣着朴素，面容还算清秀，此时正望着楚殁满脸不悦的脸庞发呆，在心中不停地询问着自己此时坐在她面前这个男子的真实性。

而楚殁则是紧蹙眉头，低头望着手中根本不成形状的某种细竹条的编制物，却依旧不死心的用自己修长的指头在努力想将细竹条撑开，将其构成一个圆形。

流素坐在楚殁的右手边，眼前已经摆上了三个形状不同的花灯骨架，中间特意留出了一个空洞，流素无奈的望着木质的屋顶，心中又不禁觉得好笑，神通广大的楚殁，竟然就这么败在了小小的花灯之上，若是被楚然楚翊那一群人知道了，还不得笑破肚皮借此要挟敲诈楚殁一笔？

而楚殁则是再次的将手中的一团不成形状甚至有几根已经断裂的竹条编制物向前一扔，紧接着又拿起五六根竹条开始拼拼凑凑，侧着脸不去看流素，而紧抿的嘴唇以及渐渐阴沉下的神色已经非常明显的有着爆发的迹象。

楚殁左手侧的那名年轻女子依旧不知觉得望着楚殁，甚至已经忘记了眨眼，眼睛明显的透露出干涩之意。

“我给你银子，是让你来观赏我的？”楚殁再次将手中的竹条一个不小心折成好几节，勾起一抹牵强的微笑，转头问着那名女子。

“啊……啊？”那名女子一个激灵，看着楚殁阴翳的神色，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开口道，“不、不是的。”

“那你觉得……你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恩？”楚殁的语气渐渐柔和，却弥漫着丝丝危险之意，眯着狭长的凤眼，凝视着那名女子。

“我，我……”年轻的女子低下头来，不敢看楚殁，磕磕绊绊的硬是说不出后文。

“殁，够了，你……实在不行就别做了，反正我已经快好了，顺带帮你做了一个。”流素叹了口气儿，虽然不忍心打击楚殁，可事实便是如此，若是楚殁再这么倒腾下去，恐怕都得到下个月的花灯会了……

“哼。”楚殁闷哼一声，脸上的不悦渐渐消失，甚至爬上了一丝尴尬之色，却依旧极力掩饰，将流素眼前的其中一个花灯的骨架拿至眼前，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最终颓败的摇了摇头，转头又问那名女子，道，“接下来怎么做？说了你就可以走了。”

“是、是公子，接下来将、将油纸贴在花灯之上，接着恩……画些图案上去……最后将蜡、蜡烛点燃放入花灯之中就、就好了……”那名女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也不敢看楚殁的脸，生怕再有何不妥，而此时她心目之中对楚殁原先的印象也早已经破灭的七七八八了……

“你给我好好说话，就这样把蜡烛放进去么？不会灭了？”楚殁对着那名女子的口气依旧生硬，开口便问。

“恩……蜡烛下面还要有个底座把蜡烛固定住就不会倒了……”那女子虽然脸色依旧煞白煞白的，但被楚殁这么吓着吓着也吓出了门道，再次回答道。

“下去吧，把那些人都支开就好。”流素开始钻研那一罐罐的胶油，对着那名女子说道。

楚殁听得流素这般说道，也便凉凉的扫了那名明显松了一口气儿的女子，旋即不再说话，只是将身子挪到流素身边，伸出手臂搂住了流素的纤腰。

流素给了那女子一个笑容，便再次低下头来将那胶油涂在竹条骨架之上，接着用油纸包裹而上。

那女子见着楚殁和流素亲热的动作，稍稍浮上一抹红晕，紧接着便和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带着他们一起离开，于是，整间屋子之中，便只剩下楚殁和流素。

楚殁将流素抱到他的大腿之上，腾出了手翻弄着手中流素编制好的一个造型最为普通的骨架，照着流素的动作在骨架之上涂着胶油。

两人陷入了一片寂静，留下木刷在竹条之上涂抹胶油的“沙沙”之声。

一盏茶之后——

“楚殁，你这么厚厚的一层油纸，厚厚的一层胶油，你打算让花灯直接沉到河底么？”流素望着楚殁手中基本只剩下黏糊糊油纸的已经看不出骨架的花灯，无奈的开口，心中侥幸的想，若不是楚殁还有些自知之明拿了最为简单地花灯，若不是她自己闲来无事做了三个，还真不知道还要拖上多久的时间……

“素素，这东西真的太麻烦了，我们还是去买一个吧……”楚殁望着自己黏糊糊的双手，无奈的叹息，伸手将一边的油纸拿了一把，在倒上胶油的桌子之上铺满了一层，企图掩饰原先凄惨狼藉的迹象，一边伸手在边上的湿布之上一擦，毁尸灭迹，故作自然的冲着流素开口道，带着几分悻悻之意。

“啧啧啧，楚殁啊楚殁……你的手，也就只适合杀人和弹琴下棋了……”流素也无奈的将手中的半成品扔下，起身冲着楚殁道，话语之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不过那花灯还要等着油纸干了之后在其上作画，实属麻烦，于是流素也便和楚殁一般扔下事故现场，潇洒的离去。

而楚殁也在一边解释着，企图挽救自己基本已经坍塌的形象，“素素，你也不能这么说，都怨那个女子不成体统，否则为夫还是可以做完的，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乘兴撑上一船观赏观赏即可……这些东西，不做也罢……”

流素毫不客气的对这楚殁抛下一句话便率先走出那家店铺，“赶紧买了赶紧走，省得丢人。”

楚殁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甚至运起了轻功就将那店铺之中悬挂的最大的两个花灯取下，旋即便跟着流素灰溜溜的跑走了。

剩下店铺之中的一个矮个子无奈的在楚殁身后叫喊，“公子，那个不能拿啊公子。”

隐约传来原先那个女妇的回答，“不打紧不打紧……”

流素看着身后跟着的楚殁一脸幽怨的神色，不由得觉得好笑，捂住嘴颤抖了好半晌，知道楚殁黑着脸出声提醒才算勉强止住，却依旧不断地念叨着，“你竟不会做花灯，这都不会啊，丢死人了啊……亏你长了一双这般秀美的手。”

“素素，男子的手可以用秀美来描述么？”楚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哭笑不得，出声提醒道，“别把这件事情重复这么多次好么？好歹我也是你夫君，都怪为夫生得太好了，才会生出诸多麻烦……”

“切，我生的如此好，也不见诸多麻烦……”流素反唇相讥，却也传染了一般像楚殁似得开始好生不要脸起来。

“萧笙不是麻烦？楚歌不是麻烦？素素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麻烦来……”楚殁叹了口气儿，语重心长的指责流素。

“那都是我设计的，你以为不用下本儿的么？”流素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一瞬间的怔愣，苦笑一声又再次道，“萧弦不是麻烦？芥緑不是麻烦？你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麻烦，祸害多少女子……”

“素素，我和你也就彼此彼此了吧……”楚殁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和流素默契地没有在多说些什么……

“呵呵……”流素冷笑，“你以为，就连你娶我都是我设计来的，你以为有什么不可能的？”语气中甚至带着自傲……

“多谢爱妃垂怜，为夫受宠若惊。”楚殁轻笑一声，一手提着两个巨大的花灯，一手牵着流素走向齐淮河岸……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言能叫肠寸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