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流素醒来的时候，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便听到耳边一个及时响起的一个声音。

“素素，我们回家了……”疏懒的声音带着诱哄之意。

流素听到这个声音，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声，翻过了身继续睡觉。

“素素，我知道你醒了……我们要回去了。”楚殁靠近床边，轻声唤道。

“唔……”流素迷茫的揉了揉眼球，伸出一只手“啪”的打在了楚殁的脸上，道，“别吵……你知道现在才什么时辰么？我昨天丑时才歇下的……”

“唉……”楚殁无奈的叹了口气儿，将流素的手重新放回被褥之中，道，“那你接着睡吧，我等你醒……”

“哼哼。”流素把砸吧砸嘴巴，转过身避开楚殁的视线继续小憩。

可是……一盏茶之后——

又是一声清脆的“啪”，不过楚殁这次被打中的是另一半的脸庞，流素一翻身站在了床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楚殁，伸出指头指着楚殁的眼睛，崩溃的喊道，“你一直在我旁边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楚殁揉了揉脸庞，不甚在意，好脾气地笑道，“那就不要睡了，没想到我的视线比我的声音还要管用……”

流素气的浑身发抖，指向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儿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憋出一句话来，“你、先、给、我、出、去。”

“好。”楚殁顺从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在关上木门之前弱弱的说了一句，“为夫还以为素素看到我会高兴……”

流素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旋即便是嘲讽而带着酸涩的一笑，摇了摇头。

梳洗完毕之后，流素一打开门，便看到楚殁靠在廊柱之上阖眼休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这样看来，竟多了几分憔悴安和的美感……

“你怎么来了？滇阳城不好好待着……”流素只是换上了一席水绿色轻衫，将长发用一根墨绿色簪子绾起罢了，不过也就一柱香的时间，楚殁这厮竟然就靠在这里睡着了……

“当然是接爱妃回王府了。”楚殁低着头，似梦非梦道。

“少来了……我可没指望你来接我，再说了，你不好好看着楚歌，大老远的跑过来，什么目的啊？”流素嗤笑一声，扬了扬下巴，一边转过身问道。

“当然是为了讨好你了。”楚殁起身，从背后将流素搂入怀中，下巴支在流素的肩膀之上，轻声道，“还好素素机灵，到四哥这里来了，不然的话，为夫还真找不到你……对了，素素若是晚了一步踏出客栈，恐怕就会被非礼了呢。”温热的气息喷在流素的颈窝处，带着暧昧的水汽……

“还好我早一步踏出客栈，否则他们两个小命根子不保。”流素反驳了一句，却自动无视楚殁这种及其诱人犯罪的行动。

“唔，是嘛，不过素素若是动了他们一根毫毛，我都舍不得……”楚殁说到这里停顿了半晌，在流素的颈窝处轻轻啄着，半晌才继续道，“舍不得脏了你的手。”

“啧啧啧……”流素颇有嫌弃的斜眼看着楚殁的动作，伸手推了推楚殁，开口道，“说的比唱的好听，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楚殁松开流素，抬起头来，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真是可怜，死前还说要玩姑娘呢……真可惜没有姑娘给他们在死前糟蹋一回。”流素哼哼两声，又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到齐淮城的？”

“昨日未时从滇阳城出发，今日卯时才到的。”楚殁伸手拉住流素的手，又道，“楚然说你深夜忽然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他的床头，他的老命都差点不保了……”又见流素不开口说话，遂问道，“怎么样？饿了？去用早膳吧。”说着带着流素七弯八拐的在赵王府中觅食，简直比在自家庭院之中散步还要悠闲熟稔。

“啧啧……楚殁还真是心急，也不想想人家小女孩是怎么想的啊……”楚然从长廊之中缓缓踱步而过，想到方才两个人的对白，不由得轻笑出声，淡淡道，“不过，看这副架势，逸王妃应该不会好过了，等他们回去了要和楚翊下个赌局啊……是下毒要挟，还是自愿送死呢？”很明显，跟楚殁混在一起的几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而一边，楚殁带着流素到了侧厅，两人相对而坐，隔着一张三尺之长的圆桌，上边，是约莫三十多道精致清淡的菜肴……楚殁则非常殷勤的替流素布菜，而流素则是不发一言阴沉着脸默默进食……楚殁如此笑脸盈盈无微不至的动作，惊呆了一旁方才还没来得及缓过神便被楚殁吆喝着去上早膳的一众奴仆。

“素素……这是齐淮的特产，名为黑燕麦，和着苜蓿一起炖作粥，有着清肺、润肠……这是齐淮的芦嵩，和特制的豆干一起干煸……这是齐淮河之中的河蟹，味道肥美……”楚殁将每一道上来的菜都丝毫不漏的介绍了一遍，综合上面，很明显，这赵王府已经有一半都被楚殁占领了一般……

“素素……这个……你多吃一点……”

“素素……那个……你多吃一点……几日不见都瘦了……”

“素素……”

“素素……”

……

“啪——”流素终于忍无可忍的扔下了手中的白玉箸子，清脆的一声，玉箸断为两节，流素轻声开口道，语气平稳而缓慢，“楚殁，你若是想要利用我，我已经答应了，也知道你要用我对付楚歌，我也认了，所以，你不用再这么恶心我了……”反正，都已经做好所有打算了不是么？她的感受，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楚殁听着流素的话语，终于，慢慢的勾起一抹笑容，旋即扩大开来，春光般绚烂，却带着一丝丝隐晦的阴暗，就像是……愧疚？便也放下手中玉箸，轻声吩咐了一句，“都撤掉吧……”便转身离开……带着轻松畅快。

流素望着楚殁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企图将胸口的沉重一并挥之而去，可是，没有楚殁的那般潇洒……她又有何法子？凉凉的笑出了声，眯上了泛红的桃花眸，也跟着走出了大堂。

留下一批云里雾里的下人跪成一排，喊着令人越发心烦意乱的“王爷饶命，王妃饶命，奴婢该死，奴才该死……”她们的心中，也都充斥着疑惑，王爷对王妃这般好，王妃怎会动怒？好吗？真真是对她好啊……

“都起来罢。”楚然从偏门步入大堂，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叹一声，明明都不高兴啊……为何要这么装模作样，谁都不认输不低头呢？

“果然，楚殁对于她，还真是毫无办法……明明细水长流才是真谛，不过，这种时候，哪还有等水流完的时间啊……”楚然坐在一旁黄花木雕椅之上，伸出一手捏着耳垂，一边轻佻的底笑两声，“楚殁的容貌太出色了，出色到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讨别人欢心……比我都不如啊……要不要帮帮他，这样，说不定在风月楼之中我的地位会有所提高呢……”

就这样用完早膳之后，楚殁和流素都默契的避开彼此，谁都不搭理谁……

巳时

赵王府别院，楚殁躺在院子之中的靠椅之上，伸出手遮在脸庞之上，明明已经两夜未合眼困到不行，却依旧眯着眼从指缝之中看着天空之上的发光体。

赵王府厢房，流素靠在软榻之上，双手支在一旁梨花木小几之上，一边吃着藕粉糕，一边翻着拓印精美的古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除了封面之上的《灵毓朝史》，周围，则是散落着被流素机械的翻完最终只记住了书名的几本书……

午时

楚殁终于没有抵抗住睡意的汹涌来袭，尽管在颇为刺目的阳光之下，也依旧阖上狭长的眼眸浅眠，却并不安稳，又密又长的睫毛偶尔扇动几下，却让人觉得纯粹而无暇，洗尽了铅华，退却了罪恶，磨灭了心扉……

流素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耳鸣越发的开始严重，就连头都开始痛了起来，那一碟诱人的藕粉糕，只不过被咬了其中的半块，流素揉了揉眉心，翻了个身趴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如今也不过只是初夏，白天渐渐拉长，虽然已经酉时，可天色也依旧亮堂，楚殁在院中悠悠转醒，却见这楚然坐在另一边躺椅之上品茶，一边端详着楚殁的睡颜，这样看来，流素所说的楚然断袖之辟的事情，恐怕真的有必要考察一下……

楚殁虽然心中也是下了一跳，可是依旧淡定的起身，用目光回报楚然。就这样，从昨夜直到今日，楚然楚殁流素三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循环，楚然被流素惊醒，流素被楚殁惊醒，楚殁现在又被楚然惊醒……

“有什么事么？”楚殁依旧睡意朦胧，不过才睡了两三个时辰罢了，对于两天没入眠的他来说，还不足以补回精气神……

“今晚有个小型的灯会，你带她去吧……”楚然开口便直奔主题。

“为什么？”楚殁张口便反问。

“你不是要达成你的目的么？”楚然面色依旧不变，将手中茶盏一放。

“你反正也听到了，她已经同意了，这些事情累得慌。”楚殁双手枕于脑后，一脸安心的表情。

“她万一临时改变了主意呢？你现在的和楚歌明面上的筹码只有她啊……”楚歌又道。

“谁说筹码只有她？路还长着呢……”楚殁听到楚然的这句话，口气逐渐变了，转而又道，“不过，她怎么知道我的计划？你告诉她的？”

“你这么横刀直入，任谁都看出来了啊……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你目前的计划！”楚然叹了一口气儿，怎么楚殁和流素呆久了，智力减退了……

“嗤——”楚殁轻笑一声，又闭上了眼眸。

“楚殁，你就这么相信她？”楚然皱了皱眉头，问道，“万一她要离开，你分身乏术，拦不住她的。”

“不是我信任她，是我相信，她会到穆王府。”楚殁慢悠悠的开口。

“哼……”楚然被楚殁的态度气闷，又道，“那你们就这么僵持着，然后利用完以后相见陌路？”

“不行么？”楚殁斜着眼看着楚然，又道，“你若是想去，带着她随便转转好了，我在你这住上三天就带她回都城。”

“你……”楚然被楚殁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无奈道，“这根本不是个办法啊楚殁……”

“够了，你出去吧。”楚殁的脸色逐渐阴沉，摆了摆手，示意楚然离去……

楚歌看着楚殁这幅样子，无奈的轻叹一声，起身离去，扔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毕竟这件事，这也做不了主，楚殁，你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不是么？”说罢后推开院子大门离去，徒留一地憔悴之声被晚风卷起，送入齐淮城之中每一个角落……

楚殁听得这句话，只是兀自冷笑，将手举至眼前，是一排泛红的指印，拼凑成一条长长的血线，带着无济于事的挣扎。

不是他不想，可是，在必要理性的时候，他绝不手软，就怕，等到失去理性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谁叫，这是十八年前的宿命，要轮回三世？呵呵……

山头斜照却相迎，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