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武平道铜镜峡谷，仍有些春寒料峭。发源于最高峰的铜镜河已经开河，春潮湍急地奔腾出谷，与银澜河交流汇成波澜壮阔的镜澜江。相比于铜镜河，水量较为丰富的银澜河静静而缓慢地流淌在广袤的岭东平原上，成为沟通岭西道、岭东道及武平道的黄金水道。

位于两河相汇之处的海棠渡，更是繁忙的交通要地。

“茶房！啥时候开船？”上舱里，一名抱着藤箱坐在座位上的年轻人有些心急地问道。

“早呢早呢！河面上还扎着雾哩！”茶房是位年轻的姑娘，常年在水上跑，把皮肤晒得黑黑的；她五官端正，手脚勤快，具有一种别样的健康的美，“您着急了？”

“哦哦，您先忙，先忙，我能等！”年轻人用手肘碰了邻座的杭代舟，压低了声音说道，“诶诶诶，老杭，你看那妹子漂亮不？”

“没海心漂亮。”杭代舟正在看报纸，眼皮儿也不抬地说道，“谭小勤同学，端正你的态度，咱们是去实习的，不是去公款旅游的！”

“得了吧，装得一本正经的。”谭小勤脸上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打趣道，“昨天你家娘子要上车的时候，收的那花儿是谁送的？跟谁牵的小手？你就装，真那么一本正儿，咱宿舍咋就你先谈上女朋友？”

别说，谭小勤还真是挺了解杭代舟的。两人作为死党，从幼儿园开始就混在一起了。

“嗯嗯。”杭代舟难得没有还嘴。尼玛，一想到要去面对某一只极度危险的不定时炸弹，杭代舟就郁闷的想要一口老血喷满整张报纸！5317小同学那么聪明，他杭代舟去坑她，她能不察觉到？虽然这熊孩子不会武功，法术也是个渣渣，但5317的标配武器是脑细胞啊！！！没事儿玩玩儿方药，淬一淬毒针，搞得水杯里都是果汁味儿的断肠草汁……自己还不得让她玩儿死……在5317那儿，杭代舟曾经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差一点儿就魂归故里了。虽然是他不小心拿错了水杯，但从此对5317心有余悸了有木有！

邻座的谭小勤无视杭代舟溢于言表的悲哀，继续叽叽喳喳絮叨个没完，从各种行影的身高三围獠牙锋利度一直扯到岭西道特别研究所的妹子们，其间跨度绝不是一扯三千里能形容的。

杭代舟无语，特么的为什么5315会是这家伙？！是不是自己的人品太差了……

“诶诶诶，老杭，你知道特研所的那个活档案么？”

终于到正题上了！杭代舟现在打心眼里感谢谭小勤那发散性强大的思维，既然他自己开口提到了，那杭代舟就不用死几百只脑细胞地想方设法找机会跟他提了。趁着还没见到5317，多养活几只脑细胞才是正事！

“不仅知道，还挺熟的。对了，老谭，你这次是去针药组实习么？”

“是啊，我帮教务长老太太看她的小孙女，好久才争取到！三岁的萝莉难缠得要死。”一想起那个大小姐脾气的小豆包，纵然欢乐如谭小勤，也禁不住一阵恶寒。

“活档案是针药组的副组长——还有，收回你的萝莉难缠论吧，她本人就是枚类成熟型的萝莉，嗯，不是非常好看，但相当萌。”原来是天真烂漫那型的，可惜自从竹马好闺蜜死掉后……天真烂漫的时候，5317副组长大人的技能就够可怕，现在属性也变成类成熟了，不知道整个人会不会阴郁的得像一块墓碑。

“萝莉副组长？她多大了？”谭小勤此刻嘴里能塞下一只苹果。

“官方年龄二十三岁，但这是骗人的。实际上，应该只有十五岁左右。”

“统政部招收徒工的最低年龄限制不是十五岁么？”

“所以官方年龄是二十三啊！那时候好多人都是特招的，连续三届，几乎都不满十五岁。”

“我嘞个去，这是要闹哪样！”谭小勤一声惊呼，引得舱内众乘客侧目。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等到不再有人看着他的时候，他抱怨道，“高层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书院系的感受？！徒工系们都飞出去了，我们还在窝里念书！”

“淡定淡定，老四届新三届加在一块，高手也就出了二十多个。”话题又偏了……杭代舟表面上还是悠闲地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和谭小勤闲扯，但内心早已十分地不淡定。从一开始他就很被动，谭小勤下一句会落在哪儿完全预测不到。看来，有必要干预一下了！

“老谭，你觉得活档案这人怎么样？”

“我又没见过她我上哪儿知道去？诶诶诶，老杭，你不是认识么？引荐一下成不？”

“没问题！作为实习人员，为了实习课的分数和顶头上司发展友好的上下级关系是很有必要的。”杭代舟心里有些小庆幸，终于把话题绕了回来。

但是……据说5317现在有点儿面瘫，欢乐的二货谭铁定是要冷场的。不知道这货能不能经受住这种打击啊……

河面上，雾气渐渐消散，阳光明媚，又是一个好天。汽笛长鸣，轮船终于开动，逆流而上，经过富饶的岭东平原，而后穿过生生截断祭岭山脉的天斧峡，进入南运河航道——终点站，岭西道主城符汕城。

杭代舟说到做到，到达符汕后真的给活档案打电话请她吃饭，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同学即将在她手底下实习，见个面以后帮忙照顾照顾云云。电话那头嗯嗯好好地答应着，答应之爽快态度之亲切让杭代舟怀疑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杭代舟请客的位置是在老城区的一家小馆子，好吃不贵，尤其擅长烹制鱼类；离特别研究所也挺近的，步行的话路程还不到五分钟。

正是下午，还没到饭点儿，饭馆里没什么人。杭代舟和谭小勤刚刚落座，拿着菜单讨论着该点什么菜。因为是正式地请客，对方又是上司，所以两人都换上了制服。青黑色的绸布长衫，腰间系着宽绸腰带；白绸长裤，裤脚用黑绸带子扎起；外罩一件镶着白绸马蹄袖和衣边儿的青黑缎对襟褂子，算珠扣儿板板正正地结在纽襻儿里。谭小勤有些紧张，他是第一次穿统政部的制服，扎裤脚系腰带弄得手忙脚乱的，从招待所出门后就不停地问杭代舟他穿得对不对好不好帅不帅；最后杭代舟急眼了，一声大吼，哥们你特么是去见领位不是去相亲！

结果5317来的时候没穿制服，换了套颜色式样朴素的袄裙。杭代舟有些惊讶，哪承想人家淡定的说：“走后门这种事，不是要低调一点儿么？”

杭代舟秒懂。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现在的场景真心像是相亲。

于是主客落座，菜肴陆陆续续摆上桌。杭代舟向霍安介绍了谭小勤，期间各种夸赞谭小勤的专业成绩和学术素养。一向欢乐的二货谭前所未有地靠谱，没讲出什么恶心得让人吃不下饭的学术问题。霍安却不搭腔，低头认真地吃菜；但杭代舟知道她在听，认真程度等同于对付清蒸鱼里细密的小刺。

“嗯，好的。回去我会安排好的。”终于，霍安开口说话，“正好这几天针药组和实验组有个比较大的合作项目，缺人手。”

杭代舟瞬间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霍安小同学一席话说得笑意吟吟暖意融融；但是，此刻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就像是……就像是夺舍的罗刹鬼，躲在一具死皮囊里嘻嘻哈哈地调笑……想到这儿，杭代舟不禁打了个哆嗦。尼玛，自己怎么会怎么想？霍安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时隔一年，杭代舟再次细细端详霍安的面孔，希望能那从上面找出一点儿有用的细节。这一年里，霍安小同学的相貌倒是没怎么变，仍旧是目测不足一米五的瘦小个头、一张严重婴儿肥的小脸再加上两条辫梢系雪青色丝带的麻花辫儿，萌感十足。曾经的霍安也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是李显甄替她说，但一份暖暖地笑总是挂在脸上，怎么看怎么都那么的治愈；但曾经治愈了李显甄的萌萝莉现在恐怕是需要别人来治愈她。

目前看来，二货谭是不能胜任这一光荣而艰苦的伟大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