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心似双丝网
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
一
红雨楼里,一双眼睛透过白琉璃俯瞰着,中央清水荡漾着的玉池中,一块雕成出水芙蓉状的五彩玉髓。
柔嫩娇媚无比的花瓣闪烁着一层玉髓特有的蜡质云润的感觉,在从红纱窗格中透出的光亮中显得晶莹剔透,那衬托着花朵的萼片也是难得的绿玉髓,仅一点点也甚为罕至和珍贵,如此好的玉石只怕只能在宫里得到。
那双眼睛也颤颤纤长的睫毛,心中存有微微的疑惑,这上好的玉髓价值连城竟然被敞开着隐藏在这表面破旧的红雨楼里,可谓真是深藏不露。
她笑,怎么可能被红雨楼小小楼主如意得到呢?如意,如解意?这也是一柄佛具啊,阿娜律。
我都快不明白你了?莲狐狸,你心里究竟在打算着什么?
无良女玉指轻轻抚摸着她躺着的白琉璃,仿佛快要融进去般,她乳白色小小一点的指头轻轻砸着透明的白琉璃,清脆作响,动摇着她的思绪。
她一身白齐胸襦裙,像是被骤雨打湿的如玉梨花,她卷着凄风苦雨的零落下来,落在看起来快要摇摇欲坠的白琉璃上。
透明的琉璃下空空荡荡的,只有冰凉凉的风,无良女所在地方是红雨楼的最顶端,暗藏的密阁里,她栖身的白琉璃悬空,正对着水池中缤纷的五彩玉髓芙蓉花。
密阁极其隐秘,几乎难被人轻易察觉,没有人会发现有一个小小的影子近乎贪婪似的趴在冰冷的白琉璃上,像是吸取享受世间繁华般,默默注视着水池中的花影酒香,娇容上满是病态。
密阁也是一座温室花房,南楚本就地处南方,虽不用入地窖养花,但是在高耸入云天的楼顶上养花,却也是寒冷难耐。
但这密阁中却是温暖依旧,四季如春,花架云木下垂着席香紫藤萝,堇色菖蒲色的花朵汇成一条条若泛着银光的紫色水流,灿若云霞,博山铜香炉中徐徐吐出的清香与藤萝花香巧妙融合在一起,令人有些从心上涌出的惬意。
平时担惊受怕,时时忧虑的她也受这惬意气息感染,微闭着双眸,微勾的唇上也难得泛起分舒心与放松,这花房密阁中总有令她万分熟悉的事物,亲切到让她不由得放下所有的戒心,执着的去相信。
其实她完全可以当了五彩玉髓或是红雨楼中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器物,但是她打心眼里不想当,她总觉得不当,不能当这好像是如意深深的愿望,虽然不知为何她会放弃红雨楼,但也能看出这是她全部的心血。
既然是别人的心血,就不能随意作践。无良女也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重振红雨楼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声,只是现在她参加的赛事也让她头疼。
第二场便比的是技艺,女之技便是弹琴、吟诗、围棋、写画四者任选,我倒不头疼第二场比的是什么,我着急的是如何输给毓秀,毓秀答应若是她获胜了,便赠给三万两白银,我对那另一件奖励倒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屑于知道。
只是琢磨着自己离开时,那评比人之一的林丞相的表情,仿佛是确定着我会获胜似的,便是一抹奸笑。
我看着这莫名的笑,真是一脸无辜啊,关我何事啊,大人。随之,毓秀的神色就更加深沉了。
她到底都不信我,多疑!
唉,这该如何是好?我幽幽的叹了口气,阖上双眸,陷入梦乡。
二
我睁睁眼睛,明明刚才听见轻微的响声的,可却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心上一震,彻底的清醒了。
脸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我下意识的用手指蘸蘸,猛地一瞅,眼前便一蒙,血啊,是血啊,我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睁大眼睛,抬头看看花藤云木架上,心上又是一阵惊吓,血一滴滴落在白琉璃上,流下一段段骇人的血渍。
上面有人?我尽量镇定下来,抚平心跳,真不是我胆小,是我晕血啊,我现在不晕,后面总会晕的!但在晕之前,总该让我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我眯着眼睛,轻轻趴开紫藤萝,仔细搜寻着那人的踪迹,但却忽然抚摸到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我大起胆子抓住那东西。
可当我真的拨开眼前阻挡的紫藤萝,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啊!”那是一个人的手。
还有体温,应该还活着,一定要救他!我轻轻拨开隐藏着他脸颊藤萝,目光凝滞不动了,他是,他是???泪水完全不能控制的滑过脸颊,仿佛是流下了以前拖欠他的泪水,现在一一还回来罢了。
白离水,你到底在瞒我什么?这张脸???我的手不能自己的轻轻抚摸他白若凝脂的脸颊,还有嫣然若女子红妆般的唇。
一丝光亮透过掩着紫窗纱的格子柔柔撒在,他乖顺的阖着眼上,密密纤长的睫毛被这无形的光亮亲昵的柔搔着,微微颤抖。
他被惊扰,微微睁开能透出一泉碧色清潭的黑眸,眸中散发出一阵清澈的光亮,他在这世上光华无双。
白离水借着光亮,默默打量着眼前睫毛凝着滚圆泪珠的少女,脸色一白,唇上涌起一阵苦涩道:“你就当没见过我,好吗?”当做没见过我,如此才对你最好。
“我们以前,有没有在哪里见过?”无良女的声音呜咽了,充满了令人心疼的味道,“为什么我不记得了?为什么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不记得你的脸了?”
他听着她哽咽的话语,曼妙无人能比的黛眉也一皱,苍白的脸颊完全失去了血色,仿佛是融化了的雪水,干干净净。
白离水颤抖着的声音也弥漫着心痛的气息,“你没见过我!我们从未相识。”
你不要哭好不好?他忍住想要抹去她眼泪的冲动,强撑着爬起身来。
无良女见他勉强想要爬起身来,忙扶住他单薄到摇摇欲坠的身子,白离水却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不要碰我!李合欢的女人。”对不起,请你离我远一点。
他立刻掩去心中的心痛,不顾一旁呆呆的无良女,轻身跳下紫藤花架,他每走一步都留下一段段血迹。
他都受这样重的伤还想走?真不怕死吗?我急忙跑几步拉住他的手,道:“你疯了是不是?”他看着我的目光有几分惊讶,可清澈温柔的眸中立马出现几分紧张与警觉。
他专注的盯着着紫窗纱格,甘醇如陈年佳酿的嗓音道:“来了。”
什么来了?我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可他却立刻把我拉向一个镶金脚的柜子,把我往里一塞,沉声道:“若是想活,就别出声!”
果然是有人要杀他。他做了什么竟让想杀害他的人连无辜的人也不放过,我俯在柜门上,静听门外的动静。
三
“嘶??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人撞破窗格和什么锋利兵器划破紫纱的声音,他说的没错,真的来了?我刚欲推门去救他,可扣在门上的手却久久静放不动,等等,再等等,等那人没有防备,再作打算。
白离水虚弱的佝偻着身子,爽朗一笑道:“人人都道澹台水渊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敬你为清风公子,没想到也使尽这种为天下好汉所耻笑的手段。”
“我只不过是以别人为人质,使了暗箭罢了,而你呢?我名满天下被誉为南华仙人的好妹婿,还不是在大婚那日毒死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澹台水渊一身蓝衣,手握一纸折扇,气质出尘地出现在白离水面前,他身后簇拥着五六个人手。
“汐儿不是我毒死的。”白离水垂下眼帘,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沉声道:“她是怎样惨死的,你们澹台家心知肚明,我答应过她,会忘了的,那就一定会忘!”
他如玉般修长的十指上,戴满了散发着冷冷寒光的银戒指,戒指上雕满了细细密密的蔓纹,戒指中央都镶着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如优昙花。
玲珑的蕊心浅浅的雕着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燕”字,闪闪的冰弦丝穿过蕊心,一根根连成一线,垂下来,垂成一条银柳。
澹台水渊看见他十指上的寒光,眼中不觉的闪过一丝阴狠,道:“十指冰弦,万里雪封,好,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是否真如传言中如此厉害。”他展开手中的折扇,折扇中含着数十根散发着寒光的银针。
可只见寒光一闪,众人眼前一黑再见时就见这数十根细细冰弦死死缠绕这自己的脖颈甚至越勒越紧,那是因为这冰弦开端,白离水握紧了手掌,骨节分明,众人只觉得呼吸困难,身上冰冷异常,锋利的冰弦割开他们脖颈上的皮肤,也令他们不敢轻易动弹。
“雪藏???,你竟然制出了雪藏,燕归来你的毒术又精进了?”澹台水渊向白离水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喉管被冰弦死死缠住,让他难以动弹。
“可是只有雪藏,你确定你敌得过我们吗?”澹台水渊诡异一笑,折扇优雅扇动,轻易划破冰弦,“这软银是冰弦唯一的克星,交出来,只要你交出解药,和碧血丹心朱卷,你便还有命活!”
“我能不能活下去早就没有意义了,但你们一定活不下去,因为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交出解药和碧血丹心卷!”白离水勾唇,无所谓的道,笑容妩媚若倾世女子,垂下的三千墨发光滑若绸缎,十指冰弦晶晶发光。
澹台水渊望着他的目光阴狠异常,他身后仍被困着的人手哀求道:“公子,清风公子,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我们背叛少主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他们因害怕而瑟瑟发抖的眼神浑浊不堪,像是害虫一样扭动。
“好啊。”澹台水渊笑笑,折扇一挥,数十根银针散射出去,都正中这五六个人的要害部位,鲜血飞溅“不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我不需要!”
白离水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心中只担心无良女是否会出来搅和。
“现在到我们了,妹婿?”澹台水渊阴狠的笑笑,轻轻挥了挥折扇,从折扇中又弹出发着寒光的银针。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柜子被猛地推开,从中蹦出个姿容绝色的少女,冲他大喊道:“看招!”
澹台水渊回过头去,便是扑面的粉末随风而来,本想拿起折扇遮挡,不小心迷了眼,眼中全是这不明粉末,看不清楚,便听见一少女,厉声道:“这是本派裁制恶人的秘技,名叫叫你欺负人就死的惨粉末,若是你再敢犯事,必定天打雷劈而死,看现在它已经发作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干,口渴?”
澹台水渊舔舔嘴唇,真的很渴,心中大惊。
无良女奔向白离水身边,扶起他,用眼神示意,眨了三眨,怎么办啊?
白离水澄澈若明镜潭水的眼中含笑,如沐春风,他把无良女的手放在他手心里,相信我,他做口语。
无良女不安地点点头。
白离水拿起那五六个人手丢下的银剑,一剑毫不迟疑的扎下去,狠狠插进白琉璃中心,足足戳出一个洞来,宛若蜘蛛网的裂纹全部扩散开来,一下子就布满了白琉璃。
他抱着无良女站在白琉璃中心,“砰”地一声,琉璃碎得粉碎,化为透明的的齑粉,仿佛从天而降的三千星辰,颗颗闪耀明亮。
白离水怀抱着无良女在澹台水渊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坠落下去。
这是种自掘坟墓的行为,这样两人都会摔死。
此时却从红雨楼顶降下层层血染红纱,把白衣翩翩恍若谪仙的二人笼罩在这片片无瑕红光下,倩影染成胭脂。
白离水拽着一尾红纱怀抱着无良女缓缓降下,用一支珍珠簪子定着的黑发早已凌乱不堪,随风飞舞,如一团团晕染在纸面上的墨迹,透明失去血色的脸颊此时被红纱映照着,宛若残妆美人,花靥儿依旧,如一枝头上艳艳盛开的曼丽桃花。
他怀中的少女一双幽深无底的黑瞳紧盯着他,眼中满是迷茫与痴醉,也是世上难得的倾国美人。
一双璧人,衣袂飘飘,红纱映染,俊如谪仙。
他们并立在五彩玉髓芙蓉的莲蓬上,透明如星子的琉璃轻飘飘的降落下来,像是轻点即融的雪花,落在他们黑如鸦雏的乌鬓上,两具纤细的身体紧密相拥,真如雪肤花貌的荷花仙。
只是有个小个子的荷花仙不高兴了,鼓着眼睛瞪面如冠玉的大荷花仙,“白离水,你赔我琉璃!赔!赔!”
“那本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赔啊?”大荷花仙做了个调皮的鬼脸,转身离开了。
——
花房密阁中,澹台水渊默默看着静立在莲蓬上的那抹倩影,喃喃道:“汐儿,你怎么回来了?”他甩甩头,笑道:“怎么可能,早就死了,澹台汐早就死了,是燕归来害死的!”说完,他向白离水投去了更加阴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