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流素醒来之时，一眼就瞧见了令她惊悚的画面，吓得她差点从豪华的垫了三层被褥的床上滚下来。

楚殁正卧在流素不远处的软榻之上小憩，说实话，这是流素第一次在早上醒来之时，看到楚殁睡觉的样子。

长长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之下，投下一片灿烂的阴影，本来就妖孽的脸庞在暖日的照耀下更显得人畜无害。白晰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宛如婴儿一般，再加上如同工艺品一般柔和却不失色彩的五官，宛如一幅画卷一般，是写意的山水画。不过这在流素看来却像一只优雅的拥有东方血统的吸血鬼在晒太阳的情景，人皮之下是嗜血的肉体以及一颗邪恶的内心。只不过这只吸血鬼带上了女巫的太阳戒指，浑然不惧太阳的危害。

就在流素看向楚殁的一瞬间，楚殁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睁开那对狭长潋滟的凤眼，带着笑意看着流素。

起唇，楚殁带着慵懒的睡意道，“素素，该起了。夏至的庙会可不简单。”柔柔的声音明似夏日温润暖和的清泉，却宛如电击一般流过流素的耳朵，带起一阵酥麻，流素忍不住抖了抖。

杏花宴过后，便是夏至。作为一个粮食大国，春分之时人们插了秧，夏至则是去那庙会烧香拜佛，希望在夏天可以风调雨顺无旱无洪，保佑一年大丰收。

而滇玄国的庙会，则是一月二度，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其中则是属夏至庙会以及冬至庙会最为重要，形式也最为复杂。

流素整了整因为一夜睡眠而微乱的长发，掀开被褥起身，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打开衣橱，思索了一会儿挑出了一件紫灰色的长裙。

楚殁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嘟囔道，“应该给你的房里装上厚厚的黑色帘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睡得着的……”楚殁此时的样子活像一个絮叨的老太婆，念叨了半晌，转而又惊讶道，“你那婢女呢？最近怎么都不见她？”

“安排潋滟宫的事情去了，我要把后事办好……”流素讲到这里，一惊，觉得自己这话怎么跟即将要死的人似的……于是闭上了嘴，忙着把那些繁琐却不实用的衣物理出衣橱来。又转过头去，却见楚殁完全没有要出门去的觉悟。翻了个白眼，流素问道，“你昨夜怎么在我房里？在诡异了吧，难不成只是为了提醒我时间？”

楚殁见着流素的眼神无辜道，“当然了，怕你赶不上和你老相好会面啊！”

流素轻啐一声道，“你该不会就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今后都要宿在我房里吧！”眼神慢慢的绝望之色。楚殁杏花宴之山拒绝了慕言，树立了二十四孝好男人的榜样，昨日又睡在流素房里，当然只是想做做样子，为今后铺路。

“素素，你可以不要这么嫌弃我吗？好歹我也是滇阳城及笄女子的梦中情人吧……”楚殁叹了口气儿，带着点控诉的意思，心中却是有些疑惑，近日来流素的行为举止好似越来越排斥自己了……

流素默然无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楚殁，身材，很棒，相貌，超级棒，性格，还不错，能力，诡异地棒！好吧……流素下了定论之后还真发现楚殁没有太大的缺点，接近完美……不过流素当然是不会因为这些就改变任何打算的，开口道，“那你的衣裳呢？你若不换我便先把你轰出去了……”话音刚落，流素又忽然发现自己和楚殁之间从来都是用你我相称，除了极个别挖苦、嘲笑的时候才用上那些奇怪的称谓，如此看来的话……楚殁的性格倒也真是不错，于是在心中暗暗把性格之后的评价，换成了非常棒，如此看来，楚殁离完美二字，只差一分半毫的距离……

“唔，我在你这不是还有几套的吗？”楚殁思索了一下说道。转而脸色变得诡异起来，因为他想起，在那日宫宴之后，流素就翻箱倒柜的将楚殁的所有嬷嬷们故意留在她这儿的衣裳全还给了楚殁，腾出了空间放置自己的暗器、毒药以及……夜行衣。

流素见着楚殁反应过来，看着那样的脸色，不由得觉得一阵快意，旋即开口，“那你先出去吧，找到了衣服换好了再过来……哦，不，你不用过来了，我在马车之上等你。”说完之后便“砰——”一声关上了门。

楚殁在门口，思索了半晌，忽的笑了，转而离开。

而房内的流素，却缓缓闭上了眸子，苦笑。她不可否认，在早晨的第一眼就能看见楚殁的一刹，心脏，仿佛不跳了。

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脸色转为平静，可心之中，却仿佛压下了什么，硌的很难受，仿佛长途旅行的人鞋中的一粒石头……

只是一柱香的时间，流素便已经收拾完了一切的一切，走出房间。

马车之上，楚殁一席轻浮的白衣，款款落座，斜着眼望着干净依旧的流素，伸出手来，示意流素。

流素挣扎片刻，还是不肯服软，抓住楚殁的手一个借力上了马车，只是一瞬便松开手，神色如常。耳边是楚殁压抑的笑声，继而停止，重归于平静。

就这样，马车之上，陷入了缄默，谁都没有开口，亦或是从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过话。

逸王府在滇阳城之中，也算是有些偏远，距那城郊的净安寺。每到每年的这个时候，滇玄国上下的人若是距这里近的话便来到此处，远些的就会留在那一方的寺庙之中参拜。因此，虽说流素和楚殁到的时候不过只是卯时，净安寺却已经有着非常可观的人潮了。

待流素和楚殁携手走上净安寺之前四百九十九级阶梯之时，甚至看见有着三三两两的人参拜完毕走下阶梯的身影了，而流素望着高高的青色阶梯，在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就连楚殁想借这次庙会掩人耳目而作出的这个决定也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

楚殁看出了流素的异常，虽然心中也有些隐隐被牵引的感觉，却没流素来的如此强烈。只好紧了紧流素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走上阶梯，隐含着虔诚的味道。

流素看着青石阶顶端的那座红黑的寺庙，微微放松。

虽说有着四百九十九阶，可对于楚殁和流素这样的人来说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流素和楚殁便已经来到净安寺之前，抬头看看下面的阶梯，依旧有着各是的马车驶来，走出一位位或华丽奢豪或淳朴沉默或穷困潦倒的人们宛如蝼蚁一般攀爬着脚下的青石阶，卑微而渺茫。

而流素依旧面沉如水，步入寺门，在高大的佛像之前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而楚殁也是收敛了笑意，端庄肃穆的叩首。边上的蒲团之上，也是有着各种年龄段各种阶层之人，在佛祖的面前，都是平等的坐着最为庄敬的姿势，恐怕唯一不同的，便是捐的香油钱的数目吧……

流素阖眼，双手合十，却没有许任何愿望，只有一句，“平顺无奇……”

而楚殁则是不发一语，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旋即起身，拉起跪在蒲团之上的流素，眼底带着些灰暗的色彩。

流素和楚殁穿过净安寺的大屋，绕过佛像，向着后门的香炉走去。

袅袅檀香，带着飘渺虚无的味道缓缓散开，传开了一个有一个无声的愿望，或自私或势利或现实或无私……

流素在一旁捐了香油钱，楚殁接过了六根长香，点燃后地给流素三根。

流素敛下眸子，接过，插在香炉之中，而香炉内，也已经密密麻麻插着燃烧程度不同的香了……

流素和楚殁不发一言，接着又去一排排的蜡烛架前……

待楚殁和流素将烧香拜佛一切切事情全部做全了之后，已经过了辰时。

流素蹙起眉，道，“不是说这庙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么？才花了多久啊？”

楚殁依旧不温不火，牵着流素的手上了马车，笑道，“我说的是庙会，不是说参佛……我们等一下要去净安街，那里才是庙会举办的地方。”

“是么？那你是要和我一起？”流素心中有些震惊，开始疑惑楚殁最近清闲的缘由。

“是啊，等陪你逛到了申时，大概就要去城门关口见萧笙了，我昨日帮你打听过了……”楚殁转而又皱了皱眉，道，“素素要去见旧情人，我这个夫君怎么能不跟着呢？万一你们一个冲动，一起私奔到了边关怎么办？那我可就真是束手无策鞭长莫及了……”说着还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

流素呵呵冷笑两声，又问道，“净安街是归净安寺所有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净安寺归朝廷所有，这些庙会基本都是给净安寺举办的，不过香油钱朝廷要抽成。”

流素听到这里，撇了撇嘴道，“这不就是在赚那些王公贵族们的钱吗？亏你们想得出来。”

楚殁震惊，“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想出来的？”

流素缄默，决定不再理会楚殁，不过说实话，听到楚殁竟然屈尊到那些嘈杂的庙会之上去，想想都觉得委屈了他，不过流素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菩提泪落定宿命，冷暖自知真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