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浣衣局呆了一个月，纤月就已经完全领悟了这是一个多么坑爹的地方。

浣衣局，可以说是宫中最低等的宫女在的地方。

穿的用的都是最为简陋粗糙的，平时没有任何油水可言，珠钗首饰，琼脂粉黛，更是想都不能想。每日里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否则不能出浣衣局。

不过，这样“特殊的事”，从来没轮到过纤月的头上。

那静茂姑姑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对纤月之类没有什么背景又不时常送礼给她的新人。

浣衣局从来是宫中最苦的地方，看来名不虚传。

每日，纤月天不亮就要起来，随后便被安排去做各种杂物，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开始有大盆大盆的衣物端来。

宫中衣物大都华贵精致而又繁杂，洗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能有一丝染的破的，更不能还脏着；却又要迅速，否则衣物永远洗不完，便吃不了饭睡不了觉。

纤月自小在皇宫中为奴为婢，卫国亡国后，更是每日都需打杂，手上早已磨起了茧子，一开始虽不习惯如此高的要求和如此不是人呆的地方，却也渐渐适应，洗衣的手法也越发熟练。

纤素沉默寡言，平日里很少说话，倒是苦了纤兰和菀柳。

纤兰大些，入宫前在家中也时常做些杂货，菀柳最为辛苦，每日的任务几乎都很难完成，免不了要被罚，每天晚上晚晚完成任务后还要被静茂姑姑好一顿训。

如此一段时间后，纤月在洗完自己分到的衣物之余，也常常帮菀柳分担一些。偶尔菀柳被罚不许吃饭，纤月也偷偷藏了馒头晚上睡时拿给菀柳。一个月后，菀柳已经亲密地叫纤月姐姐了。

又是一日劳累。纤月早早熄了灯睡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一个月来，什么都没有发生，风平浪静。至少浣衣局这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再加上纤月在这浣衣局里熬着，虽只是一个月，却也发现，这浣衣局，像是个容易进来不易出去的地方。

另外两个同寝的采蘩与采苓，都是二十余岁，入宫多年了，一直在这浣衣局里熬着。这不是纤月想要看到的。难不成，真要去求他？

罢了，是自己太过心急也说不定。

不过才一个月的功夫。再不济，下一年，便是三年一选秀的时日了。新秀入宫，必有大批宫女被调去服侍。到时候，在静茂姑姑那里下些功夫便可。

“姐姐，你也睡不着吗？”

正要闭了眼休息，忽然听到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

“这都入宫一个月了。想起原先的日子，有些想念。妹妹也睡不着吗？”

纤月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却听菀柳道：

“是啊。都一个月了，天天呆在这鬼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我也想家了。”

纤月听菀柳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泪意，心下有一个地方被不禁意间触动。转过身去，拥着菀柳，在菀柳的耳边轻声道：

“没事的。妹妹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菀柳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只是纤月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起，本就没有睡好的纤月双眼有些浮肿，又没有妆品可遮掩。

幸好除了精神不佳外没什么影响，倒是菀柳缠着纤月安慰了一天大致是不要太想家注意身体啊云云的。纤月表面上笑着应了，谢了菀柳的关心，心中却是有几分无奈。

她心中的担心，想必是菀柳一辈子都无法明白的。

“姐姐，我真羡慕那些被分到尚宫局的姐妹。尚宫局虽也苦，却远远不及我们这。而且，在尚宫局，荣升的机会也比这里要大得多。如果运气好些还可以找一个英俊的大人嫁了出去。哪像我们这儿。一天到晚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

正埋头洗着衣服，忽然听到旁边的菀柳叹道。纤月不禁笑着调侃。

“才多大呢，就盼嫁了？”

菀柳一听，俏脸发红，“妹妹不过与姐姐说些体己话，不想姐姐这般取笑妹妹。以后妹妹有什么事啊，就只能藏在自己心里了。”

看着菀柳的样子，纤月只觉好笑。柔声道：“好啦好啦，玩笑而已，今后不笑你就是了。”菀柳这才笑起来。

“不过姐姐，我可是说真的。难不成，真要在这浣衣局里，熬到二十五岁？”

菀柳抬起头，手上却没有停顿，仍然在搓洗着衣物。

“嘘。”

纤月忙左右环顾一番，见没人注意。将右手食指放于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忘了纤素刚来那天说的了吗？要谨言慎行。”

“是了。”

菀柳低下头，没再说什么，纤月却看到她脸上隐隐的失落。不由得有一丝心痛。

菀柳不过十三岁便入宫，呆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有些期盼，也是正常的。只是，这皇宫禁苑，不是所有言行，都能随心所欲，更不是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若真可以如此，就不是皇宫了。

不过，有一点，菀柳说的也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就算是明年大选要挑宫女去服侍各宫小主，也不一定挑得到自己。得有些动作了。怎么办好呢？纤月抬起头，看到西面的那间静茂姑姑住的屋子，有了主意。

五天后。

是夜。浣衣局的人差不多都睡了，只有几小个受罚在院里洗衣服。纤月看同寝的人都睡着了，便悄悄坐起身来，穿好衣物，拿出放在枕头底下的一个小布包。

浣衣局的活儿又苦又累，因此，晚上宫女们休息时，总是睡得格外熟。纤月推了门出去。果然，西面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纤月之前不禁意间发现，每到这个时候，静茂都会起来。而这五天，因为心中有了小算盘，也格外留意。

没错，每天这个时候，西面屋子的灯都会亮起来。纤月悄悄问了几个在浣衣局呆了有些年月的宫女，得知，若要给静茂行贿想免些活儿，或者是有其他目的的，都会在这个时候去找静茂。

悄声走到西面屋子前，敲了敲门。

“谁？”

果不其然，里面传来静茂的声音。

“静茂姑姑，是我，纤月。”

纤月小声道。只见静茂打开门，上下打量了纤月一眼，看到纤月手中的小布包，顿时了然。把纤月让进屋去，关了门。

“这么晚，你来找我干什么？”

虽是知道纤月的目的，静茂却仍然挑眉道。

纤月恭敬行礼，呈上布包，“素闻姑姑体贴下人。纤月初入宫来，也不懂什么。略备薄礼，望姑姑笑纳。”

静茂瞥了纤月一眼，接过布包打开。本想着是些碎银子之类的，却一下子直了眼。

在布包中，是几样金银首饰。虽并不算太华贵，却也值得好些银子。她掌管浣衣局那么多年，礼也收了不少，却从没有如此华贵了。想赶快收起，却有些不放心，问道：

“你一个小宫女，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不会是偷来的吧。”

“奴婢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奴婢，怎的有这个胆子。只是奴婢入宫前在沈将军的府中干活，沈将军对奴婢不错，平日里赏赐也有些。不过奴婢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奴婢，好的也没有什么，还望静茂姑姑不要嫌弃。”

纤月的语气诚恳。静茂见纤月样子乖巧。再加上平日里她看着纤月只是埋头干活，没有什么怨言，也不喜欢嚼耳根子，更没有那种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气质，又是一直不嚣张的，不由得对纤月有了几分放心。

收了小布包，暗暗算了算，值不少银子。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

纤月看静茂的脸色，知道是成了一半了。

诚恳道：“奴婢没什么所求的，只求静茂姑姑能帮帮奴婢，让奴婢去个好去处。”

静茂闻言皱眉，冷笑道：“好去处？我这浣衣局，在你眼里，就不算是好去处了吗？！”

“姑姑息怒。奴婢初入宫来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冒犯姑姑的地方，还请姑姑原谅。”

纤月连忙跪下道。静茂见纤月神色谦恭，冷声道：

“罢了。只是，我若是能帮你，还不如用你的这些东西，为我铺一条路。”

纤月一听，知道静茂这是上钩了。忙道：“若是奴婢这些东西能助得姑姑，奴婢不胜荣幸。”

纤月知道，静茂断不会这样做的。

她已打听过了，静茂今年二十四岁，再熬个一年就可以出宫。在这个关头，静茂宁可安安分分赚点小油水熬个一年然后出宫养老。

纤月知道，静茂之前入宫的什么少女期盼啊什么的早已被时间与浣衣局的生活消磨殆尽，早出宫便早享福，早点脱离这是非之地。

静茂听纤月的话听得入耳，把玩着那小布袋，“这浣衣局，可不是轻易就能出去的地方。”

纤月听明白了静茂的意思，心中暗啐了一口，真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陪笑道：“奴婢知道。天色晚了，奴婢便先回去了。姑姑好梦。”

得到了静茂的首肯，纤月便退了出来。这静茂，看样子这些年吸了不少的油水。暗暗啐了一口“静扒皮”，回房睡觉。

第二日，静茂对纤月的态度果然有了一点点不同，任务也比平常少了一点

。纤月也正好就这个机会，多帮菀柳洗了一堆衣物。菀柳和纤兰还有些疑惑，而纤素，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埋头干活，似乎早已了然。

晚上，纤月又收拾了一个小布包，叩响了西边那间屋子的门。之后，纤月便断断续续的，送些东西过去。

有碎银子，也有一些小首饰。

虽都零零碎碎的，且都不像一二回的那样，但静茂并没有什么反常。

纤月知道，若每次都那样华贵，静茂难免会生疑，她去哪里弄的这些东西，告诉她是自己家里让带的无疑就是在说“我是土豪”。像这样，反而更好，反正总量加起来也不少了。

现在皇上的内宠极少，大概是刚登基两年又没有选秀的关系，不过这数量的确让纤月怀疑皇上喜欢的是男人。偌大一个后宫只有三位小主，都是皇上还是太子时太后帮他挑的。一位是与皇上从小就定了婚约的皇后舒氏，一位是惠荣夫人窦氏，一位是妗妃徐氏。没有任何可以到她们身边的契机，接近太后更是没有机会，皇上就更不必说了。

难不成，真要等到三年一大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