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笑着笑着突然又皱起了眉。

他想起了一件事。

司徒金傲作为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他为什么会服从杨啸天的命令？

这其中一定有秘密，关于杨啸天的大秘密。

杨啸天肯定在做一件事，而且是可以轰动整个江湖的大事！

杨啸天如此的动用人手，就是为了追杀李峰。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为他的兄弟报仇吗？

结果是否定的，杨啸天就算再重情义，也不可能动用大量官府的资源去追杀李峰。

李峰知道他现在必须查出这些事，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现在他没有什么要顾虑的了。他要对付的，只有杨啸天。要找杨啸天，他必须要找司徒金傲。

要找司徒金傲，他必须要到洛阳。

但在这所有事情之前，他必须去做一件事。

这件事是——他必须向慕容琪辞行。

依旧是悠扬的笛音。

依旧是面对慕容琪。

坐的依旧是那个位置，杯中依旧是碧绿澄清的竹叶青。

只是，李峰这次不是来，是去。

杯中有酒，豪气顿生。

李峰心中有的，是豪情，不是离情。

慕容琪心中升起的却是离情：“你不等林原平好了一起走？”

李峰摇头道：“他在你这里养伤是最安全的地方。”

慕容琪道：“你把这个热山芋交给我？”

李峰道：“你错了。”

慕容琪道：“哦？”

李峰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把他交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

慕容琪道：“你要我照顾他，我绝对好好照顾他，可是，你把我慕容琪看成是什么人？”

李峰道：“一个能开玩笑的人。”

慕容琪道：“你为什么要开我玩笑？”

李峰道：“因为你心有离愁。”

慕容琪道：“哦？”

李峰道：“我开你玩笑，只不过想冲淡你心中的离愁而已。”

慕容琪道：“你呢？你一点离情也没有？”

李峰道：“没有。”

慕容琪道：“你是个无情的人。”

李峰道：“我有情。”

慕容琪道：“什么情？”

李峰道：“豪情。”

慕容琪道：“我不了解你。”

李峰道：“你想了解我？”

慕容琪道：“是的。”

李峰举起杯中酒道：“我们先干了这杯。”

慕容琪干杯后，却看到李峰站了起来。

慕容琪道：“你要走了？”

李峰道：“是的。”

慕容琪道：“那我怎么了解你？”

李峰拿起桌上的筷子和碗，用筷子敲在碗上，高声唱道：

“誓要去，入刀山！

浩气壮，过千关！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

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存心一闯虎豹穴，

今朝去，几时还？

奈何难尽欢千日醉，

此刻相对恨晚。

愿与你，尽一杯！

聚与散，记心间！

毋忘情义，长存傲气，

日后再相知未晚。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

日后再相知未晚。”

歌已尽，酒已空。李峰放下碗筷，转身离去。

“慢着！”慕容琪随着大喝声站起，走向又转过身的李峰。

慕容琪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紧握着李峰的双腕，李峰的手也紧握着慕容琪的腕。

慕容琪激动地轻轻吟诵：“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慕容琪眼中已湿润。

李峰放开慕容琪的手腕，大步走了出去。

只听李峰豪放的歌声，犹自在黑夜中缭绕：“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李峰踏着月色，踏上往洛阳的去路。

洛阳城。

这个都城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昏暗下的路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街道边的小摊点永远是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所幸老板娘练就过耳不忘的神奇本领，其实哪不是人满为患，茶馆 客栈 布庄 当铺，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的字画的风筝的香囊的各种的交通路线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都城的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货物一样被装卸着整个都城有如一个繁忙的空壳大家都在奔忙着，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酒。装在碗里的酒。

装酒的碗被司徒金傲拿着。这是他今晚拿过的第二十四碗酒。

他还是和前面的二十三碗一样，“咕噜”一声，就吞入腹中。

喝道第二十六碗的时候，司徒金傲以为自己醉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放碗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把刀。他用力揉眼睛。

“你不用揉眼睛，你没有醉。”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司徒金傲回头，看不到人。

司徒金傲注视着桌上的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醉？”

“因为你看到的刀，是真真正正确确实实的刀，不是你的幻觉。”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司徒金傲在这声音说了一半时，突然回头，但是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声音依旧从他耳后传人。

司徒金傲颓然回头，拿起桌上的刀，道：“这就是我的刀吗？”

声音响起：“本来是你的。”

司徒金傲道：“现在呢？”

“现在也是你的。”

“那你为什么把刀拿走几天？”

“因为我要偷刀立威。”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样你才会来洛阳。”

“你很了解我，你是谁？”

“我不了解你，我是李峰。”李峰说完，人就坐在司徒金傲的对面。

司徒金傲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引来洛阳？”

李峰道：“因为我希望我的日子过得舒服。”

司徒金傲道：“这跟你过日子有关系吗？”

李峰道：“有。因为你去找慕容琪的时候，住在他家的人，刚好是我。假如我不把你引走，你没事就来烦上半天，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司徒金傲道：“那你来洛阳找谁？”

李峰道：“找你。”

司徒金傲道：“找我？找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慕容琪在哪里。”

李峰道：“我找你并不是要你带我去找慕容琪。”

司徒金傲迷糊了。

李峰道：“我要你带我去找另外一个人。”

司徒金傲问道：“我知道这个人在那里吗？”

李峰道：“你知道。”

司徒金傲道：“这个人是谁？”

李峰道：“杨啸天。”

司徒金傲在喝第十六碗酒的时候，客店的大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李峰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喝下第二十四碗。

大厅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在也没有别人，只不过现在忽然多了一种声音。

一种很多暗器破空的声音。

李峰反应虽然快，还是慢了一点点。

其实慢的不是他，是司徒金傲。

因为司徒金傲虽然没有喝醉，但喝了二十六碗火辣辣的烧刀子以后，反应总是差很多的。

所以当李峰拉着司徒金傲的手，往上冲的时候，已经慢了。

李峰当然没有受伤，受伤的只是司徒金傲。

因为暗器招呼的对象，根本不是李峰，而是全部射向司徒金傲。

他们要杀的人，是司徒金傲。

冲破屋瓦，冲到街上，李峰并没有去追杀发暗器的人。

他有两点理由不必去追杀。

——发暗器的人，暗器发出后，一定分头逃走，绝不会理会对方是否已中暗器死亡。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假如他们要查看，他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死路。

——他们要杀的人不是李峰，是司徒金傲，可见他们早就在监视司徒金傲，要杀他，无非是要灭口，所李峰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司徒金傲说出杨啸天的秘密。

李峰并没有听到司徒金傲说出杨啸天的秘密。他听到的，是司徒金傲的忏悔。

他虽然知道司徒金傲中的暗器有剧毒，命已不长，他却没有打断司徒金傲断断续续的忏悔。

人死前的忏悔，是获得最后一刹那心中平安的方法，李峰怎么忍心打断他？

所以李峰只有静静的倾听。

司徒金傲的脸上，由痛苦渐趋平静。

他看着李峰道：“你原谅我吗？”

李峰点头，眼中已含满泪水。

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叱咤风云的司徒金傲，谁会想得到，竟然为了多拿几个钱，弄到这样的收场？而且，那些钱对司徒金傲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因为他自己的钱，就已经花不完了。

看到李峰点头，知道李峰原谅了他，司徒金傲脸上浮起了笑容。

他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李峰什么话也没说，他立刻把耳朵贴在司徒金傲的嘴巴上。

李峰听到四个字。

司徒金傲一生中最后的四个字：“杨啸天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