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温井泉，水泽奄

朱佑樘扭过头来刮了一下倚梦的鼻子，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温馨。而他好像不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在她面前就只是一个宠爱妻子的丈夫。

倚梦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被朱佑樘刮过的鼻子，一阵暖流悄然注入心底最深处。

“皇后见了弟弟就不认识朕了？怎么好像看见怪物一样看着朕？”朱佑樘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和平日的他大庭相径。

这不是他，不应该是他。倚梦这样想着，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延龄，对朱佑樘说：“多谢皇上让延龄进宫。”

“朕总算等到你这一个谢字，延龄你应该也了解你姐姐。她可是从来不会轻易说谢字的，尤其是对朕。”朱佑樘笑着对张延龄说，仿佛他们已经熟识很久。

张延龄看着皇帝眉眼之间全部都是浓浓的笑意，知道他心情甚好，而从这几句话中也体现出他对姐姐的情意远比外人想象的要深，“姐姐从来不轻易说谢，是因为她越放在心上的人，她就越是不敢用一个谢字。她会觉得这是一种轻贱的方式，会让她寝食难安。”

倚梦悄悄在旁边瞪了一眼张延龄，但还是没能阻止他把她的秘密透露给朱佑樘。

“是吗？朕看来还是对皇后了解太少，还好三弟你来了。否则朕都不知道原来在你姐姐的心里朕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皇后，你说呢？”朱佑樘将一只手搭在张延龄的肩膀上，俨然一副亲兄弟的样子。

而张延龄听到皇上称他为三弟，顿时心花怒放，一口气把倚梦的所有好的不好的习惯都抖搂出来了。倚梦站在一旁恨不得马上打包把她这个三弟扔掉。

朱佑樘好像对张延龄说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根本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平日里的冷漠。

晚膳本来已经过了，朱佑樘又让御膳房的人重新做了一些送过来，知道张延龄等着进宫肯定没有时间用膳。

他早已用过晚膳，看出张延龄有些不好意思独自一个人坐下用膳，便拉着倚梦坐到旁边，“朕突然也很饿，皇后也坐下来一块儿吃点吧。”

倚梦迟疑了片刻，拿起筷子笑着说：“臣妾看着这些膳食突然也觉得有点饿了。”

只有张延龄一个人吃得高兴，他是真的饿了。

朱佑樘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倚梦也只是勉强地夹了几口。

正当倚梦埋着头盯着碗边的花纹发呆时，忽然两双筷子同时伸到她的碗里。

张延龄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筷子，“皇上也知道姐姐最喜欢吃鸭儿粑？”

“嗯，朕也是偶然知道的。”说着把鸭儿粑放进了倚梦的碗里。

倚梦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朱佑樘，马上又低下头，夹起鸭儿粑整个的塞进嘴里，嚼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仿佛喉咙处有一团气挡着，噎得她出不上气，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佑樘着急地站起来拍着倚梦的背，对外面候着的李广喊：“快去找太医来。”

倚梦扒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挡在咽喉处的气散了，那一口鸭儿粑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她只是想找一个能哭的借口，但又不能让他们看出她是因为别的原因流泪。

张延龄在一旁连忙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姐姐喝点汤顺顺嗓子吧。”

“看我没出息的，居然这么贪吃，差点儿闹了笑话。”她抹掉挂在脸侧的泪水，对延龄笑笑。

朱佑樘瞥了她一眼说：“还说是闹笑话，朕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笑话，你的命难道是笑话？”

她好像是受了委屈，不情不愿地喝着汤。几滴泪就那么和着汤一起流进她的肚子里。

张延龄瞧见她突然之间变得默不作声，尽管低着头还是能看到她红红的眼眶。他不知为何刚才还好好的，姐姐怎么就突然哭了，尴尬地说：“姐姐是不是不想喝汤了？那把汤给我吧，我替姐姐喝完。”

倚梦连忙摇头，“不是，就是觉得好久没有在家里的感觉了。”

朱佑樘无奈地为她擦掉眼泪，“朕知道你想家，所以才让延龄来。你若是还哭的话，朕就让延龄马上走。”

她慌张地抓住朱佑樘的手，祈求地看着他说：“臣妾不哭了，现在就不哭了。”

朱佑樘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乌发说：“朕说过不想让你再流泪，怎么才能治好你的泪呢？”

张延龄立在一旁回避也不是，不回避又觉得尴尬不已，只好假装咳嗽几声好让他们知道还有一个人。

朱佑樘扶起倚梦，“朕有个礼物要送给皇后，正好延龄也在，一起去看看吧。”

倚梦不明就里地被朱佑樘拉着走出去，张延龄紧跟其后，却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余。

沿着隐月阁外的路一直走，像是去海子湖的路。

朱佑樘拉着她的手很暖和，小时候一直是她温暖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得到回报。不过这样的温暖似乎就如同今夜的烟花短暂易逝，璀璨过后不过是残留的灰烬，风一吹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海子湖上应该是一片冰封的湖面，自从下第一场雪时它就已经冻结。倚梦也好久没有来这里。路上很冷清，没有一个宫女。仿佛偌大的皇宫就剩下他们三人在漆黑的夜里走着。

远处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而看到那几颗高大参天的松柏时，倚梦知道海子湖就在前面不远处。

她睁大眼睛，仔细端详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突然张延龄指着她的身后惊呼，“快看，好多莲花。”

她连忙扭过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无数的粉色莲花就像是夜空下的流星，一朵朵带着愿望升起，而不是陨落。

她回过头看着就在她身边的朱佑樘，“皇上。”

朱佑樘将她拥进怀里，把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这不过是一部分。朕还有更美的给你。”说着把她慢慢转过来对着湖面，轻轻移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