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岁岁今,难忆昨
(一百一十七)岁岁今,难忆昨
景颢的马车在不远处等着,大队的人马跟在他们后面,像是迎亲一样热闹。只不过对于倚潇却是无比的凄清,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被迫来到哈密,当初景颢也曾要把她带来,命运如此爱开玩笑,兜兜转转她还是来了。
朱佑杬快马奔驰几乎与朱佑樘派去的信使差不多同一时间抵达京城,自然没有人怀疑他还去了别的地方。
回到京城天色已经很晚,他直接回了王府,第二天一大早便去宫中问安。群臣见了他免不了寒暄几句,他也都一一问好。似乎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只有朱佑樘看得出来他的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纯粹。
商讨过对付哈密反叛势力的计策,朱佑樘对他说:“今日就在宫里用膳吧,你我兄弟二人很久没有在一起用膳了。”
他颔首答道:“一切听皇上安排。”
朱佑樘勉强笑道:“怎么?出去一趟和皇兄更生分了,朕还是愿意听你叫朕皇兄。”
他也笑笑,“君臣有别,臣弟首先是臣子,然后才是胞弟。”
朱佑樘从桌边绕过来,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朕记得说过永远当你是好兄弟。”
说完率先走出乾清宫,每一步都带着王者应有的稳健威严,朱佑杬紧跟着他一同走了出去。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夜,弘治元年的第一个除夕夜,太皇太后与朱佑樘商量打算大宴群臣,而朱佑樘一向崇尚节减,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太皇太后只办个皇家的家宴。
而之前被禁足的倚梦与宗政涟芊,因为除夕夜宴会禁足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倚梦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了好一会儿,以为便可以马上见到倚潇。此前因为何辞珂来京尚未离开,朱佑樘让他也一起参加。
宫里张灯结彩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就连普通的宫女太监因为除夕夜都得了赏赐,自然人人脸上都是高兴的模样。
每个宫殿顶上都挂着红红的灯笼,一个个像是醉酒的笑脸,给整个皇宫增添了喜庆的气息。
虽是简单的皇家家宴,但也相当隆重。列位坐席更是森严,皇上坐在上面最中间的位置,太皇太后与倚梦分别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侧。其余皇亲国戚皆是严格按照身份尊崇依次排列,而朱佑杬作为先帝除了皇上以外年纪最长的皇子自然做的位置也最靠前。他的身边却是空空如也,其他皇子难免好奇问上一句王妃怎么没来,他笑笑说:“她身子不适。”众人皆把这当做喜事来听,都暧昧的看着他,“王爷倒是春风得意,可是害苦了王妃受罪。”
倚梦头上戴着龙凤珠翠冠,冠上坠九龙四凤。一身红色大袖衣,衣上霞帔光彩夺目。红罗长裙上绣有织金龙凤,下摆流苏跟着她的步子翩然起舞。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家宴会,作为皇后她自然不能失了身份。
皇上举杯她也跟着举杯,满脸笑容对着一排排并不相熟的皇亲国戚。目光流转时,总在寻找她日日惦念的身影,却不料与朱佑杬眼神交汇纠缠。而他身边空缺的坐席,让她的心一下子跌到深渊。倚潇为什么没有来?她的眼神中相信已经把她想知道的信息传递给了朱佑杬,他只是微微颔首。
只是这样短暂的对视,在朱佑樘的眼中却好像持续了千万年。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酒杯,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拉起身边没有任何准备的倚梦,对着朱佑杬举杯,“四弟,朕和皇后敬你一杯,祝你和王妃永结同心。”
朱佑杬立即起身,“应该是臣弟敬皇上皇后。”拿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朱佑樘却说:“来人,给兴王换了杯子,朕知道他最爱喝酒,今日一定让他喝得尽兴。”说完还不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倚梦一眼,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
朱佑杬先是一愣,而后马上笑道:“多谢皇兄美意。”
宫女给他拿来宫中最大的酒杯,金樽对月,他今日定是要喝得不省人事。斟满一杯,仰脖一口气喝完。众人皆拍手叫好,只有他知道这其中的苦涩。
一杯接着一杯,他不知被灌了多少杯。最后还是太皇太后看不下去了,“皇上,兴王再能喝也要适可而止,这次就饶了他。”
朱佑樘喝得也有些醉了,拽着倚梦的手不肯松开,“朕又不是罚他,皇祖母怎么说让朕饶了他?”
太皇太后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反常,但在众人面前总要顾忌他的面子,“哀家看皇上也有些醉了,把酒都撤了吧。上茶醒醒神,否则皇后的手都被皇上要拽断了。”
众人一阵哄笑,倚梦脸颊刷一下地红了。
朱佑樘趁着酒意将他拉着倚梦的手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到,“皇后的手只能是朕牵着,你们笑什么?”
这下所有的人更是笑的厉害了,唯独只有朱佑杬盯着交缠在一起的手,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而整个宴会最不和谐的人不止他,还有从一入场就失魂落魄的宗政涟芊。她一直低垂着头,酒杯中的影子荡开涟漪,有泪滴掉进去。
何辞珂是在无意中看到她落寞的身影,心突然好像被刺了一下。他不知为何对她有种说不出的怜惜,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也跟着难过起来。
终于她抬起头,说巧不巧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他仿佛觉得她眼中晶莹闪烁的泪是为了他。他们的相顾仅仅几秒,而后她匆匆离席。
他追随着她的背影流恋了很久,过后又深深地自责,他怎么能盯着皇帝的女人看很久?
宴会此时接近尾声,也有意兴阑珊的,想要一醉方休的。但毕竟是在宫中,不能太过放纵。
各自有府中的轿子来接,太皇太后由锦绣扶着先行离去,临走之时嘱咐李广好好侍候皇上。
眼看着朱佑杬摇摇摆摆地就要离开,倚梦着了急。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如果现在不问恐怕又要等上很长时间了。皇上去后殿换常服,她心想或许不会这么快出来,便赶去追朱佑杬。
他确实喝醉了,走路都要有人扶着。她跟在他的身后犹豫半天,终于叫出声,“兴王等一下。”
下人见是皇后,连忙扶着朱佑杬停下来。
倚梦走近几步,见他半闭着眼睛,担心他或许神志已经不清醒,问也问不出什么,“兴王怎么没有带王妃一起进宫?她还好吗?”
他摇摇头指着胸口说:“本王…本王哪里…哪里对不起她…哪里对不起…”他眼中的倚梦是个幻影,而口中的她才是真实的存在。
他难过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一切都来不及回头,他醉了却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