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流素从清幽的一处小院之中缓缓步出,一路上,竟无人敢上前阻拦,因为谁都知道,这五小姐脾性在四年前大变,虽一如既往的怯懦温顺,却透出了些隐隐的古怪,变的神秘起来。再者,明日,五小姐便要出阁,尽管嫁的是不受宠的主儿,却依旧算是攀龙附凤,成了皇亲国戚。这番原因说来,所有的下人竟是都像串通好了一般,对于流素的种种举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若无睹。
流素立于飞檐之上,一袭黑衣,黑纱掩面,衣袂翩飞,望了望紧闭门窗的藏书阁,再看了看那几个站的笔直宛如木头的侍卫,流素轻挑嘴角,果然是家贼难防啊,如今倒是正好受用,不过,过了今日,她便不再是这将军府之人,往事的种种,都是过眼云烟。
也不见流素有何举动,她便像一抹影子,和月色融为一体,轻巧的从屋檐飘下,荡过四名侍卫之间,旋即便已紧贴在房梁之上。
一枚细小的长不足三寸的银针泛着隐约的青光悄然划破空气,犹如一丝凝练的皎洁月光。
“叮铃。”只是一瞬,便听到了银针落在地面之上,发出轻微的一点碰撞声,就是这轻微的一点响声,便已预示着四条生命的逝去。
四名侍卫应声而倒,倒地之声却是不分前后。
流素悄然落地,弹了弹衣袖,冷眼望向四名侍卫。
倒也不是她狠心,将军府至宝失窃,他们也难逃一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了断一切线索。
地上的四具尸首,余温犹在,气息却已断绝。那四名侍卫的眉心,有着一个细小如毫的空洞,穿透天灵盖,灼烧了一切生机,却还带着诡异的灰色。尸身渐渐散发出一股异香,冒着袅袅青烟,渐渐地,也化为了一股灰色的暗流,随风散去,真正的了无痕迹,唯有那暗香还在风中缓缓流淌着。
潋滟宫之两绝,暗器,毒药。
一针,断四人。
柔荑贴于门窗之上,半晌,上好的红花木化为一地齑粉。前前后后只是数十息的时间,却已让将军府藏书阁空门大开。
流素的容颜隐藏在黑纱之下,只露出那双极具风华的秋水剪瞳,灼灼其华的眼眸之中,却流露着一丝漫不经心。
实现最后停留在挂于墙面之上的一卷真草书画上,眼底流露出了点点笑意。
勾起一抹妖娆的笑意,流素的身形消失于原地。
被精心保管的倜傥书画被随意的扯落,剩下精心打造的结实墙面,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皓腕在墙壁之上轻按,划过一道道玄妙的线路。
看着墙面上渐渐显露出的一块空处,流素的眼底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何人在此?”流素表面上虽然依旧不动声色,手腕却已渐渐滑入袖中,捏起一枚银针,随时准备着发动。
“无妨,在下不过是惊叹于姑娘的胆识。”声音晴朗如山泉,却和萧笙的音色浑然不同,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与蛊惑人心之意,却就是没人任何被流素察觉后的惊慌。
“哦?”流素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是漆黑一片,心中暗道不妙,敌暗我明!手中银针又放回原处,暗自摸索起了另一物,桃色眸子微眯,似是顶住了某一方向。
“敢在将军府之中窃物,还保持着如此镇定自若,就这番情态,姑娘你且说,是否应该令我冷某惊叹呢?”暗处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更添了几分诱、惑,暗处隐约浮现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却巧妙避开了流素视线所及之某处。
“是吗,那倒是便宜了你?”流素冷哼一声,俏脸凛若冰霜,袖中之物再次放回暗袋,一手迅速收起暗格之中的那匣箱箧。
“正是如此,故冷某前来道谢。”暗处走出一名身着玄色衣裳之人,却依旧看不清面容相貌。
“那倒不必,我且告辞。”流素合上暗格,那卷书画重归原处。便转身就走,想迅速离开此处,眼前的这名男子,越发的令她感到不安,只有迅速撤离这一方法是最为可行并且安全的。
“且慢,渲墨姑娘可知,年大将军在去年亲手绘制的闻名天下的璇玑图所在何处?”那名男子喉中发出几声闷响,似是窃笑,转而又道。
流素心尖儿一颤,脸上却依旧古波不惊,收回了正要迈向大门的步履,转而又走向玄衣之人。这下,流素总算看清了那个挺拔身影的相貌,但却只是吝啬的一对双眼和俊俏的下巴。尽管带着墨色面具,可那双上挑的丹凤眼却是勾人心魂摄人心魄,流转着潋滟妖光,白皙的皮肤在黑色面具的映衬之下,显得越发通透细腻。仅是在面具之下的一个轮廓,流素也能猜测出此人的绝代风华。就拿萧笙与冷殒来做个比较,若说萧笙是那清冷幽雅而别致的翠竹,那冷殒便是那高傲妖冶而凌然的罂粟,看似诱、惑人们靠近,实则无人能够亵、渎但是早已迷失。
“即使连冷殒楼主都不知这璇玑图之所在,渲墨又怎会知晓?”流素淡淡道,心下却已是了然。这一来一往之间,各自的身份却已昭然若揭。
“呵。”冷殒轻笑,“自闻潋滟坊消息流动的速度极快,消息更是最为精准可靠的。渲墨宫主能将绝世之物宝蓝幻毓图的位置打探的清清楚楚,那颇有名气的璇玑图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冷殒楼主倒是高看了小女子,潋滟坊的消息情报对于楼主来说却是拙劣,风月楼建立近十来年,潋滟宫不过初具雏形,论消息,当然是楼主更胜一筹。”流素也淡笑道。
“既然宫主心中不愿,冷殒自也不做强求,不过——”冷殒话锋一转,“潋滟坊的毒药配合着暗器果然绝妙万分,一根暗香无痕针,却是断送了四条生命!冷某却是还看着那缕灰色甚至还冒着热气呢!”一番话,没有任何唐突之意,却带着淡淡的威胁。
流素柳眉微蹙,心下一凛,他竟是在那时便已在此,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压下心中那一口怨气,流素道,“楼主的境界之高深,那是这类歪门邪道所能比拟?不管是暗器亦或是毒药,不过是身外之物,这暗香无痕,怕是如不了楼主之眼!”流素说着缓缓走过冷殒身边,来到藏书阁一排排梨花木书架之前,缓缓打量着书架上的一本本。
“非也,渲墨宫主的乃是集潋滟坊三绝于一身,是为大成者!”冷殒转过身,语气诚恳,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之意。
流素心中气愤,但脸色依旧。指尖缓缓流连于一本本古书之前,旋即玉指轻按,取下一本书来,缓缓道,“历代王朝的史书,想必楼主定是烂熟于心,可书脊,却是最为耐人寻味,这本《永元之史》,便赠与楼主。”说着,皓腕一抖,一本精心拓印的史书便抛向冷殒,书未至,流素却早已过窗而去,消失不见。
冷殒伸出手来接住飞来速度愈来愈快的书,眉头轻蹙,旋即舒展了开来,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卸下书中所夹杂的暗劲,至于另一手中,摊平接下书的手掌,细看修长的掌心,有着一道浅浅的血痕正在不断向外渗出点点殷红。
冷殒轻挑眉头,也没有去理会这点伤口,撕开书籍,双指夹出其中一卷褐色纸张,冷殒扔下《永元之史》,取出袖中一枚火折子,向后一扔,粗糙的纸张以极快的速度摩擦着空气,迸发着点点火光,正中刚落地因为失去了书脊而散落纸张的《永元之史》。
永培十一年二月初八,将军府五小姐出家前夕,将军府藏书阁骤然起火,门外侍卫尸骨无存,大火殃及鱼池,连连燃了十几间庭院,四更钟响,天降大雨,火势才得到遏制……
而当时,肇事者之一的五小姐,却在琳琅忙满目的嫁妆前梳妆,一边挑挑拣拣那些价值连城的饰物……
云破月来花弄影,明日落红应满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