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温情种,寒青松
(九十五)温情种,寒青松
朱佑樘不由地大恸,他心怎么能够放进肚子里?心爱的女子生死未卜,他却要在利益权衡下娶她人为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一代圣君,但祖宗江山却不得不守。
他良久的沉默让太后看出端倪,“皇帝好像并不怎么欢喜?哀家可是把人给你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办就看皇帝自己了。皇帝养好身子,哀家先走了。”
朱佑樘默默点头,唯有不说任何话才能不泄露任何情绪。否则他不知声音会不会在悲哀中变得哽咽?
朱佑樘经历了生命中最难熬的时刻,卧床几日。病虽早已无大碍,但他就是不想下床。一旦走下床榻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去慈宁宫问安,而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只是自欺欺人地延长着有限的期限。
倚梦仍是没有任何消息,剑带着几队人马把京城附近翻了遍,就是找不到她的踪迹。朱佑樘下令去更远的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那日摔下马的倚梦被白衣男子带到了紧邻淮河的村落,地处偏远。自然那里医术再高超的大夫也和宫中不能相比,孩子最终还是随着血流尽了。倚梦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当她摸到平坦的小腹时,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咸的血液流尽嘴里和着泪一同。
她最终还是失去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忍不住失声痛哭,“皇儿,为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父皇……”
白衣男子悄无声息走进来时,正是倚梦一生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大街小巷贴满的告示,毫不犹豫地递给了倚梦。
“哈哈哈……”倚梦像疯了一样,拼命地笑个不停。
“看来你口中的皇帝也不过是个薄情寡义之徒,他恐怕此刻正在和新妃子你侬我侬,早把你这个皇后忘的一干二净。”他狠心给倚梦溃破的伤口上再洒上一把盐,好让她记忆深刻。
倚梦虽然仿佛一下子失去所有,但理智仍在,“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似乎你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你又是谁?处心积虑地让我恨皇上,对你有什么好处?”
面具下的他狰狞的面容此时若是让倚梦看到定是大吃一惊,还好有遮挡,“不错,我就是想让你恨皇帝,只有恨才能让你看清到底谁才是真心待你。”
“真心待我?我要真心还有何用?一无所有的我,仅仅一颗真心就能活下去吗?”倚梦扪心自问现在一切对她来说都失去了意义,没有了孩子,没有了皇上,只有孑身一人。
白衣男子忽然上前抓住她,对望中倚梦看到了他眼中不可忽视的欲望之火,“你要报复,向所有伤害过你报复,给他们致命的还击。”
倚梦无力甩开他桎梏,任凭他抓着肩膀,死灰一般的眼神空洞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我该拿什么报复,如今我已是遍体鳞伤。”
倚梦所有能做的梦已经完全破碎,如今就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皇宫也悄然夺去她仅有的位置。
白衣男子似乎比她更加仇恨,隐藏在心里的恶毒之源终于找到发泄的方式,他拽起倚梦逼着她与他对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我会让你重新找回属于你的一切。”
倚梦自嘲地笑了,“我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属于我。连我的孩子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还能留住谁?”
他压抑着心底高声的呼喊,镇定地说:“你现在可以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不知哪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倚梦觉得眼前的人简直就是在说笑话,萍水相逢的人竟然能轻易说出许诺,那必定也会轻易地毁约。
他按在面具上的手颤抖了,此时此刻他多么想摘下来让她看清楚他到底是谁,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总会有那么一天让你看清楚,但不是现在。以后你可以叫我麒。”
倚梦并不想和他互通姓名,但似乎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回京,她要亲眼看到朱佑樘纳妃,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死心。而倚潇的病也不知是真是假,怎能安心的离开?
无奈身体修养需要时日,何况他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要单独逃脱很困难。
一眨眼又过去大半月,村庄外的池塘里开满了莲花,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最好的写照。让她想起了似火的红梅,美景随着季节变换,却始终锦绣迷人。而人在四季轮转中不知要遭受怎样的变故,无可奈何。
她静心修养的这段时间,剑带着人马日夜兼程寻找她的下落,朱佑樘更是日日都要问及寻找皇后的情况。
太皇太后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听得文华殿的太监说皇帝已经大好,便让锦绣催促皇帝赶紧把朵颜部首领的女儿宗政涟芊纳为妃子。
朱佑樘如一团火在心里烧着,又无处可发。他让锦绣回太皇太后,黄河水患尚未解决,若是现在着急纳妃,恐怕让众臣觉得他这个皇帝只顾享乐不管黎明之疾苦。再宽限他些时日,一定让太皇太后满意。
好不容易把锦绣打发走,已是午膳时候。连看也没看,直接让宫人都撤了。一个人在乾清宫伏案假寐,忽而飘来一股异于平日里宫中焚香的香气。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移近,他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如朝阳般温暖的眼眸中,她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步履轻盈,像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寻找可以停息的花瓣。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朱佑樘率先问道,语气不善。
她盈盈一笑,眼睛弯成初一的月牙,朱佑樘被她的笑容感染,心底覆盖的坚冰似乎开始悄然融化。她对于宫中礼仪很熟练,俯首叩拜时耳边不停晃动的鎏金托盘双耳玉环璀璨夺目,“皇上万岁,小女宗政涟芊。”
她一点儿也没有受朱佑樘冷漠的态度影响,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接受朱佑樘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