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诈死息，暗潮动

黄昏落日，天边挂着几朵不依不舍的云朵，晚霞披着霞帔游遍天际，似乎日子没有任何变化。

倚梦还是照旧沉浸在书海中，不过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或许是乾清宫苏合香缭绕的迷雾中，或许是兴王府倚潇的卧房，又或许是出嫁前闺房的窗边。

此时倚潇正在朱佑杬的门外徘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自从上次之后朱佑杬再也没有和她一起下过棋，用膳似乎也尽量避开她。她担心倚梦的消息，不知道他是否把她要交给倚梦的东西送到了没有。

她站在门外附耳倾听，屋内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她试着推了一下门，竟然很容易就开了。

朱佑杬背对着门口靠在椅子上，光听脚步就知道是谁，“本王以为你不会主动打开这扇门。”

倚潇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有事求他，她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想到来敲他的门，“不知道我给姐姐的东西送到了吗？她有没有给我带什么东西，或者一句话也好？”

朱佑杬揉揉前额，慢悠悠地说道：“送到了，她没有让人拿回什么，听去的人回来说她一切都好，你放心吧。”

倚潇听到倚梦都好的消息，顿时安心不少，见朱佑杬似乎很累的样子，准备悄悄地退出房间。

朱佑杬忽然转过身站起来，正好逮到倚潇悄声往外走，“陪本王坐了一会儿。”

倚潇立在原地不动，朱佑杬慢慢靠近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倚潇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朱佑杬意识到她的不安，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什么都不用说，就这样静静地陪我坐着就好。”

倚潇偷偷地从侧面看了他一眼，坚挺的鼻梁将光线遮住，半张脸陷在黑暗中，对着她的半张脸完全暴露在夕阳下，浓密的眉毛像一条溪流穿过他的额头，明亮的眸子像是倒映在溪流中的月光一闪一闪的发光。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他，今天这番打量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和朱佑樘长得是如此相像，尤其是那弯浓眉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佑杬闪了两下睫毛，疲惫最终战胜了理智，他阖上了眼睛，头不由自主地靠在倚潇的肩上，就那样沉沉地睡过去了。

夕阳余晖散尽，城外一匹快马急速地朝着皇宫方向奔驰，骑马之人正是怀思庄的管家，他的右臂上清晰地显出一个孝字。

朱佑樘刚刚从坤宁宫走回乾清宫，宫人来报说怀思庄来人要面圣。

朱佑樘想不出有什么事这样着急，让来人立刻进宫。

管家风尘仆仆骑了一路，气还没有喘匀，“皇上，我家夫人半月前突然染病去了。主子悲痛过度，下个月的大红绒恐怕不能按时送到了。”

朱佑樘没有料到不过半月的时间，何辞珂上次来时还是精神抖擞，如今陈静桐一去他一下子到垮了。

他立刻下诏书封陈静彤为一品贞敬夫人，还修书一封让管家带回，务必让他好好侍奉他家主子。

这事来的太突然，朱佑樘记得最后一次见陈静彤还是因为那次流民的事，而且在那里还遇到了离家出走的倚梦。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年，世事难料。陈静彤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染病还走的这么快？让朱佑樘更觉生死一线，也许下一刻就天人永隔了。

陈静彤的死对于何辞珂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他们从成亲到现在从来没有吵过架，甚至一句嘴都没有拌过。都说感情太好走不到最后，没想到这样准。早知道他就应该让她多骂他几句，也总好过现在想听她的声音都是不可能。

倚梦和陈静彤虽然只相处过短短几日，但她倒是很喜欢陈静彤爽朗的性格。若是知晓陈静彤的死讯，倚梦必会难过。只是现在身处山林，外间消息闭塞。再者近几日因为腹中胎儿似乎不安分起来，扰得她日夜不宁，连饮食都挑剔了许多。寺中天天不过是几样清淡的菜肴，倚梦孕吐的关系本来都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几天光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白日里画屏闲来无事陪着她出去走走，也不敢走的太远。瞧见远方归来的鸿雁，倚梦忍不住叹息，“大雁也知道北方暖和可以回家了，我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画屏深怕她难过，连忙在一旁劝慰，“小姐怎么会没有家呢，皇宫不就是小姐的家吗？再说皇上肯定还等着小姐回去呢。”

倚梦眼中闪过一抹黯淡，“爹和娘都走了，哪里还有我的家？皇宫也不是我的家。”说完一个人向前默默走着，阳光下的影子像一片落叶，不知道最后会飘到何处。

画屏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心里也跟着酸痛起来，她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晚饭时，桌子上突然多了两道菜，一道还是朱佑杬曾经给她带的逍遥鸡，她一闻味道就知道了。另外一道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些膻。最后端上了倚梦最喜欢吃的鸭儿粑，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她和画屏面面相觑，看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画屏打量一番问道：“小师傅，寺里不是有清规，怎么可以杀生呢？”

送来饭菜的小师傅双手合十，慢吞吞地答道：“主持知道女施主近日胃口不佳，特意让人从山下买来又重新热了一遍。”

画屏看看倚梦，明白她眼神中的含义，接着问：“只是不知道这鸭儿粑是哪里买来的？据我所知，鸭儿粑现在很难买到。”

小师傅仍是不急不慌，“这个小僧也不知道，施主还是早些用膳吧，贫僧先告退了。”

倚梦疑惑地看着眼前神奇出现的鸭儿粑，突然眼圈红了，泪在眼睛里不停地打转。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围着爹娘蹦跳，手中就拿着她最爱吃的鸭儿粑。那时她还不知道人最终都是要死的，而爹娘不会永远陪着她笑。漫漫一生，匆匆而过的岁月碾过美好，留下一片荒芜的记忆与苍凉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