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命难违(一)
六十年前的沈家,月圆之夜一昔巨变,而六十年后,顾府亦然。往昔热闹欢腾的偌大庭院,如今只孤零零飘着白雪。
“影儿,他们都走了!”梓绒小心翼翼地说,目光落在着白棉袍子的人身上。
“小绒,你。。。。。。”一抔淡雅的身影猛然回头,欲言又止。影儿是想问,她为何还留在这儿,为何,还不离开。
“打小我便跟着你了,这儿就如同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小丫头难得带了丝许哀愁,只一个眨眼,她便又换上欢快的表情,继续说道,“从一开始跟着你的那刻起,我就答应过夫人,会好好照顾你,我一定做得到。”
白色的身影轻轻颤动,顾影竭力忍住欲落下的泪水。世事无常,变迁如斯,这一天,这种局面,是她从未想到过的。望着面前结了层薄冰的水面好一会儿,顾影喃喃道:“我们去顾园。”
“好,我们去顾园!”梓绒的声音多了一丝坚定,听在顾影耳中,分外明晰。
心中有多想离开这个地方,心中便有多不舍。她忘不了,是在哪一棵桃夭树下,年幼的她远远朝着闲坐饮茶的双亲挥舞软软嫩嫩的小手臂,唇边的笑稚气未脱,却是幸福;她也还记得,每年冬至,白梅花开,她就会硬吵着要跟着娘亲一起去摘下白梅花,然后偷偷将自己摘来的花藏在衣袖中,兴起时还时不时抬起手臂来闻一闻。
“影儿,别想了,我们走吧,若是你想回来,我们再回来啊。”梓绒见她呆站在府门前,便明白她是舍不得的。
“我们回不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最后一眼回望,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她似乎又望见了那个红衣的小姑娘,她领着一群人在梨花树下玩耍,而在她不远处,眉目淡淡的两双眼,温润如玉的望着她。。。。。。如此便好,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冰凉厚重的铁锁扣住朱红的重门。
钟离墨是戌时来的顾园,那时顾影正站在窗边,手执绣花剪有一下没一下地剪着壁龛里的烛焾。他推门而入,她没有回头亦没有做声,他径直停在她身后,她也一动不动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从她身后轻轻圈住她的身子,钟离墨立即觉察到了她身体的冰凉,他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原先的语调不由得升高了些许,道,“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顾影在他怀中没有动,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拿下自己手中的剪刀搁在壁龛内。
“怎么了?”他在她耳边又问。
“钟离墨,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也离开我?”她的头挨着他的下巴,声音低低的。
玄衣的男子叹息一声,偏过头吻在她的前额,半晌,他说:“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旋过身,顾影紧紧地回拥住他,濡湿的漂亮脸蛋紧贴在他胸前,极细极密的长睫毛上挂着零碎晶莹的泪珠。
直至感觉到她身上有了暖意,他才放开她,认真向她道:“走吧,睡觉去,”之后一个停顿,又玩笑道,“如果你再胡思乱想睡不着,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顾影的脸轰轰烈烈地红了,红扑扑的如同天边晚霞火烧云,她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却忽略了此时此刻此景是什么场合情况。。。。。。
果然钟离墨黑眸一沉,长臂一挥将她揽过,不由她惊呼出声,他便直接封住她嫣红的唇。她的清甜甘雅让他欲罢不能,而他身上淡淡的沉檀香味则让顾影神魂颠迷。慢慢地,她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见她笨拙如此,钟离墨微眯的黑眸里逸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影儿,”她喘息的空当他唤她,顾影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算是她听到了,“你困么?”
晃晃悠悠的眨巴几下眼,顾影笑着摇头,笨笨憨憨的样子像极了听话的乖女孩。
“钟离墨,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好看?”她的手指轻轻触上他幽睿的眼,“唔,长长的睫毛真像。。。。。。”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时半刻却想不上来,索性也就不想了,“等我下次想到了再告诉你。”
“你又喝酒了?”他看着她如此不靠谱的模样问出声,言语里听不出是高兴或是不高兴。
顾影摇头,顿了顿,再摇头,“我没有,我,我只是觉得你好看。。。。。。”
这下换钟离墨冥思苦想了,她如此模样,他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次是喝醉了酒。第一次见面,她就有胆子在他一个陌生人面前醉倒下,她实在是。。。。。。每每一想起,他还是会哑然失笑。
或许这就是她神奇的地方,也是她吸引着他的地方,其实仔细一想,他觉得迷迷糊糊的倒也有迷迷糊糊的好,就比如现在。
“唔,你确实说过我好看,那影儿你,想不想跟我到里面,我让你隔近了好好看看?”钟离墨凑近点,又凑近点,咬住她小巧玲珑的耳朵,说的暧昧。
顾影一个哆嗦,一咬牙,勇敢的点头大声答了个“好”字。
当他的大手抚到她腰间时,顾影咯咯地笑出了声,边笑边推着他捣乱的手,道:“好痒。。。。。。”
如云泼墨般漆黑的长发散开在枕上,她一双灵秀的乌眸仿佛蕴足了真情,片刻不转地盯着他,此刻嫣红如花的唇衔开一枝又一枝浅浅的暖笑。
“影儿,”钟离墨凝视她良久,深情呢喃出她的名字。他知道她的美,那萦绕在他心间属于小姑娘清淡高雅的绝美,令他念念不忘,他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是如此娇艳如花的美眷。她就像一朵盛世的白莲,长在仙气缭绕的水泽,百年千年,至此终于迎来了盛放。
顾影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再一次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到自己可以够着的低度,然后微抬起脑袋,顺便自言自语道:“是你说过给我仔细看的,可不许反悔。。。。。。”谁料,她这个力度没把握好分寸,直接朝着他亲了过去。
美人儿都已经如此主动了,钟离墨便也顺着她的胡来真真正正行动起来。
“你别咬我!”顾影一只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想将他揪起来。
“不咬你就可以了吗?”他问的含糊不清。适才她扬起脑袋间,他见她脖子优雅如鹤,又白净细腻,锁骨匀称好看,又嫩白如玉,一时心血来潮,才由亲吻辗转变而为细细索索的啃咬。
“嗯。”她亦回答的含糊不清。
不清的两人越来越不清,越来越不清的后果就是越来越来越不清。。。。。。不清到最后,他将半截流光溢彩的血玉,准确无误的系到了她的脖子上,那半截血玉一挨到她便迅速融进了她的体内,那阵光却是在她体内闪烁流转了片刻才消失不见,在这片刻里,钟离墨连着欣赏她戴上血玉的模样一并欣赏了她熟睡的容颜。
顾影怕冷,这是事实,而钟离墨知道这个事实是因为她整晚都腻歪在他怀中,怎么腻歪怎么歪,只不过她这个习性却是让他无比受用,由此,他希望这个冬天可以长再长一直长下去。
窗外寒星一点两点,下弦月冷如霜,钟离墨不经意四下瞥了一眼,隔着罗烟软帐,长烛剩半,烛光晃悠悠闲哉哉的荡曳在冷空气中,那一处光影浮动的恰到好处,她浅浅匀匀的呼吸落在他身上也恰到好处,像是什么被勾起来了一般,他顿时觉得睡意袭来,也拥着她一并睡去。
这一次,他又梦见了那个梦,神雾凛冽的筑仙台气泽云绕,万莲池中剔透灵瑞的白莲盛盛,白衣白裙的女子剑指佛陀,漆黑如墨的发长及脚踝,只在发尾髻上一朵菱花结。她背对着他,钟离墨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远处坐着个一袭苍蓝色袍子的青年,白净修长的一双手正闲闲地摆弄木建筑宫殿的模型,纷繁复杂的木制结构在他手中一一分解开来,时不时搭出各种形态的宫殿建筑。忽的,一道宏厚的低音缓缓响起,“东源,本座既承你的情,便也还你一个愿。。。。。。”轰地一声,青年面前浩大繁复的宫殿轰然倒塌,扰乱了萦绕周身的腾腾仙气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