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从来酬志士,英雄自古半得失(三)
“敬酒不吃吃罚酒。”盗匪头子慢慢抬起头,被暮色笼罩的面目显得更加狰狞,看向呆在原地的张云锋,放声一喝,“给我上!”
张云锋被这声音震了一震,倒是小荷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起他的手,“包子哥,快跑!”
这一声因为恐惧而显得略有尖锐的惊叫让张云锋如梦初醒,下意识地反握住小荷的手,撒腿狂奔起来。
身后粗重的呼吸声就在身后,而且愈来愈近,仿佛就在他耳边。张云锋扯着步子稍慢的小荷,漫无目的地乱跑。
慢慢黑透的天色让他眼前的道路不甚清晰,黑漆漆的树影像是等待摄人魂魄作食的厉鬼。小荷惊恐地紧紧攥着他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汗不断从毛孔中冒出,让他们的手心黏黏糊糊,感觉很不舒服。
而他却没工夫理会这些小事,身后阴魂不散的盗匪应该还在追赶他们。他们在这片看似无边无垠的树林里横冲直撞,却始终不肯停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忽然一个悠闲的声音出现在二人正上方,“都跑了大半夜了还不停下来,倒是真有力气。”
张云锋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悚然抬头,恰好对上了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十岁的白发老人,眼睛却清亮如孩童。老人的神色没有一般老人的庄重与事故,反而像是无知孩童一般,露出一副天真无辜的神情,“他们不会追过来了。”
小荷听到老人的话,顿时如同被人瞬间抽空了力气,跪坐在地上。
张云锋被她突然软下来的身子一坠,腿也不自主地软了一下。低头看到自己还紧紧牵着她的手,却是一把甩了过去,怒气冲冲,“都怪你!你要不跟着我,我怎么会有事!”
老人哈哈大笑,“小哥,既然这么不喜欢这个丫头,方才怎么不把她送出去?”
“我纵然不喜欢她,厌恶她整天粘着我,但毕竟是一同长大的,但凡有良心的哪个会这么做?”少年答得理直气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您杀了他们?”
老者一愣,随后饶有兴味地看向他,“怎么,你觉得我杀了他们?”
“可是你说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老者又是一阵大笑,笑够之后却避过了这个问题,“小子,要不要跟着我学武?”
张云锋讶然抬头,看向老者,“为什么这么问?我已经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机,况也不是什么资质超群之辈。前辈这么问是几个意思?”
老者抚须微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这样,我不如直说了吧。”说着,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把略短的袖剑,在指尖旋了一个圈。
老人枯瘦的手只剩下发暗的一层皮,堆叠成岁月刻下的痕迹。即使是这样,他的手却仍然灵活如技艺高超的工匠。
张云锋认得他手中的袖剑。这是他方才轻易插在那头子肩上的袖剑。
老人一边把玩那把袖剑,一边满脸堆笑盯着张云锋,直到他的脊背升起一丝一丝的凉意。
良久,老人才开口,“你知不知道,它叫风痕?”
还不等他开口,跌坐在地下的小荷抢先一步问道,“苦国越家被灭门前留下的最后一套兵器,越家剑之一凤痕剑?”却不等老者说话,自己先摇头否认,“不可能,老爷爷您开什么玩笑。既然叫做‘剑’,又怎么会只是一把匕首呢?”
老人听到那丫头说话,先是投过去惊异的目光,听到她的否定之词,嗤笑一声,“如果只是看起来像把剑,又怎么配称得上是越家剑!”
说着,老人不知在哪击打两下,袖剑倏地变长,发出“铮”的一声长鸣。
“看似平凡无奇,实则伤人不见血。这是把宝剑。”老人把剑横在眼前细细观察,啧啧赞叹道。
张云锋看到老人近乎痴迷的神色,冷不防地出声:“这就是你想以教我武功作为交换想要得到的?想要就拿走,我是追不上你的。”
老人的眉剧烈抖动了一下,看起来很石化计。他慢慢把目光从剑上移到张云锋的脸上,被他强做无谓的表情逗笑,“哈哈,你个小子却是大方,不过那丫头可是不大乐意啊!”
说着,朝着小荷努了努嘴。小荷欲言又止的表情落在老人眼里,显得格外可爱。
张云锋却没有顺着他的动作回过头去看,只是盯着老人,“后会有期。”
“不行!”小荷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尖利刺耳得难听。老人所坐的树猛烈地晃了晃,随后老人一跃而下,蹲身在小荷旁边,饶有兴味地问:“为什么不行?”
“当然是因为包子哥要做天下第一剑客,所以当然要有——”小荷飞快地接口,却在半句之后,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细若蚊吟。老人似有所感,猝不及防地对上少年要如同狼一样的目光,内心狠狠一震。
老人极慢地重复“天下第一剑客”六字,忽的抬头望向少年,“小子,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习武?”
神色庄重,没有一丝半点玩笑的意味。老人布满褶皱的脸上,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
许是被这样的眼神所震慑,张云锋浑身一凛,随后无比郑重地点头。
老人看见张云锋点头,把风痕重新缩成一把匕首大小的袖剑,贯入袖中,“那么,风痕我替你保管。——仅仅是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