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渊源结,幽怨解
(七十一)渊源结,幽怨解
惊魂未定的倚梦刚刚踏进大殿,哭成泪人的画屏向她奔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小姐是不要奴婢了吗?怎么一个人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倚梦轻怕她的后背安慰她说:“想来此次出宫也是凶险万分,很有可能是不能达成的愿望,如今这不是又回来了。”
画屏仍是抱着她不撒手,生怕她再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殿内只能微微听到画屏啜泣的声音,一声声敲打在倚梦心上,猛地想起刚才提到寒楼,才拉开画屏问道:“屏儿,漪清现在在哪儿?”
画屏擦了擦腮边的泪珠说道:“可能是小姐刚走,漪清就被抓起来了,只是别宫的宫人们都传好像是她在给皇上的茶中做了手脚。”
倚梦全身一颤,怎么也想不到寒楼竟然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想起之前的种种,对她始终没有多么恨。忽而又想到朱佑樘平时喝茶并不喜下人试毒,不由得揪紧了心,抓着画屏胳膊问道:“皇上呢?他有没有怎么样?”
画屏只顾得倚梦的安危,此刻才想起皇上,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对了,只见乾清宫的人进进出出,不知道皇上到底有没有喝茶。”
倚梦顿时全身寒凉,像是泡在冰冷的泉水中,提起裙角就向乾清宫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到他。
乾清宫外守卫的侍卫明显比之前多了两倍,见到是倚梦都行礼问安。倚梦此时已经失去了基本分析的能力,只觉得看到的所有都在宣告着噩耗。
她放慢了脚步,深怕听到来自地狱的哀嚎从殿内传出。然而心中的惦念又促使她向前,前面有她此生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
殿内灯火摇曳,幽暗的烛光下是一脸镇静的朱佑樘,当他抬起头的瞬间,仿佛这一秒他等了有千年,倚梦含着如珍珠般的泪滴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殿内,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大殿从未像今夕这样温存旖旎,流转在他们之间的是不变的初雪之夜的清梦,此生做一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倚梦望着这张让她又恨又爱的脸庞,张开的嘴又合上,她找不到任何语言形容此刻她仿佛重生的心情。
朱佑樘站起来慢慢走向她,手背在身后,攥在手心的是一直戴在身上的貔貅,“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其实并不是翔云寺的后山。”
倚梦脑中浮现的全是冰天雪地里的那双手,然而背景却淡化不清,她只能摇头,“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张倚梦,不是张倚潇。”
朱佑樘继续向前走,直到他完全看清她的弯眉攒在一起,上面似乎还挂着薄薄的一层水雾,仿佛是眼泪的升腾,他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是你了,在我眼中和心里的人都是你。”
倚梦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双手交缠在一起。
朱佑樘将她揽于怀中,下颚贴在她的头顶上,浑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五岁时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我偷着跑出儿时住的那间黑暗阴冷的屋子,那时手上拿着冰糖葫芦的你闯进我的视线,从此你的身影在我的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记,挥之不去。翔云寺的后山湖边,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时隔多年,你却没有忘记我,倒是我把你认错了。”
倚梦犹豫着抱住他的腰,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让她觉得世间如此美好,她只需抱着他就能一直感受这样的全然幸福。
“如果能让时间停在这一刻该多好,我什么也不用计较,只需静静地听着你的心跳,证明我们紧紧的抱着彼此。”不合时宜的回忆总会在最温馨的时刻跑出来,让倚梦的美梦稍纵即逝。
“你真的想要离开?但是你的心呢,你把它放在哪里安置?”朱佑樘知道她究竟在犹豫什么,也知道她一直徘徊在爱恨的边缘。
倚梦抱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好像要把自己的心嵌进他的身体,“倘若我娘没有死,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娘她一生没有受苦,爹一直把她捧在手心,小心呵护。外人都说爹怕她,其实只有我知道他是真的很爱她,爱到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可是我却没能为爹照顾好她,让她在临走时还受尽了苦楚。我不知道这辈子我能不能原谅自己,原谅我们错误的相遇。”
“我们相遇从来都不是个错误,我愿意等你打开心结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你不要再离开我。”一代帝王恳求他心爱的女子,用尽了他一生的柔情去束缚他最想留住的爱人。
这时李广一颤一颤地走了进来,下身满是血的跪在地上,“皇上,奴才领完了四十大板。”
朱佑樘松开倚梦,看也没看他直接说道:“下去吧,如果下次再发现一次你背叛朕,小心你的脑袋。”
李广连连点头,“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那……皇上,漪清怎么处置?”
倚梦听到漪清霎时脸色一变,“皇上,臣妾能不能见见她?”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她的身世吗?”
倚梦点点头,“当年的出使哈密的马大人临死之前留下一双女儿,其中一个被杀死他的仇家收养,另一个由家父带回家中。寒楼就是那个被仇家养大的孩子,她的妹妹是倚潇的贴身侍婢。”
朱佑樘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便点头答应她去探望。
才不到一夜的功夫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倚梦再次踏进阴暗的牢房,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再次侵及全身。寒楼的牢房在最靠里的一间。
倚梦见惯了平日里嚣张的寒楼,如今看到失去了锐利一面的寒楼,心中忍不住有些悲戚。
寒楼呆滞的眼神中仿佛没有交点,看到倚梦半天也不说话。
“寒楼,你知道云裳为什么会在我家吗?”倚梦扒着牢门,紧靠着铁锁。
她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单纯地摇头。
“你姓马,父亲是先皇时的兵部尚书马天吉,当年哈密部叛乱,忠顺王罕慎被围,你父亲奉命前去支援,妻儿举家随行,却不曾想一去不归。云裳是你父亲部下拼死才救下来的,而你则一直被哈密叛贼收养。”倚梦只说到一半便没再继续,她不忍再说下去。
寒楼此刻却异乎平常的镇定,看着倚梦的眼睛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你的心上人死了没?你还顾得来看我?朱佑樘此刻恐怕喝了我最后一剂毒药,肝肠寸断痛苦难忍了。”
倚梦摇头眼中皆是怜悯,“皇上并没有喝你送的茶,你枉费了苦心去仇恨一个和你并没有结怨的人。”
寒楼突然变得乖戾,狰狞地笑容像是缠绕在心上的蒺藜,“是他的父皇害得我家破人亡,而他更是害得轩哥一辈子只能残缺着生活,我不该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