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４

突然有一股力扯过尹絮，随后我便听见“啪——”地一声。

“你怎么这么傻啊！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还心心念着他！当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不让先皇知道有你在世你哪有这么好的命！就算你嫁了你也是个妾！是庶出！以后他迟早会娶个身份比你更高贵的人做正室！你只要嫁进去了你就一定会低人一等！”华嫣然捏着她的肩膀，哭着咆哮。

华嫣然的那一巴掌打得可不轻。

“他根本就不爱你，怎么会对你好！等将来他有了心爱的女子，那府里那里还会再有你的位置！到时候你的一辈子就完了！难道你还要重复我当年的老路吗？！”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是我的杀父仇人！”尹絮大吼，“我知道你不想我嫁给他！你觉得我嫁给他做妾丢了你的脸！但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我要嫁！我要嫁给他！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啪——！”华嫣然反手一巴掌打了上去，“滚！滚出华家！你要嫁就嫁我再也不会管你了！滚出去！”

“够了！”华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两母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尹絮这样不能自拔的样子，心里的郁闷越发越深。我望向华嫣然，问道：“二娘可有向妹妹说起爹爹的事情？”

华嫣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当年的那些事有我和爹在外奔波便是了，也就没告诉尹絮，谁知道会有这般孽缘！”

尹絮看了看我和华嫣然，低声问：“什么事啊？”

我示意尹絮坐下，“你可知你爹是谁？”

尹絮虽红着眼眶，但眼底满满的都是自豪。她说：“我当然知道。我爹是东临王朝最受百姓爱戴的尹王爷，曾经领着十万大军挥军南下，将墨国的人逼得节节后退！而且爹爹擅长乐器，盛京城内有数不清的闺中小姐对爹爹倾心不已。我娘便是一个！”

我淡淡一笑，又问：“那么，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些年见不到我，见不到你爹？你又知不知道那苏流于我们尹家的人而言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呢？”

“什么？”尹絮被我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晕头转向。

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看着眼前这天真的傻妹妹，却不得不压抑下心里的痛楚无奈，说：“十年前，爹爹以谋反的罪名被处斩，我流落于宜春院，直到现在爹爹的案子被皇帝哥哥翻了出来重新审过，总算还了爹爹一个清白。”

“而苏流，便是当年害死爹爹的主谋之一！”

尹絮连退了几步，满脸震惊地看着我，嘴里喃喃地念着：“不……不……不可能！这……这不是真的……”

华嫣然看着她的亲生女儿，痛心疾首地说，“不是真的你怎么会在华府长大？！你小时候问我，爹爹去哪儿了，我怎么会告诉你你爹爹不在了！你爹爹去的那年你才四岁！四岁！都是苏流！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流连在外面这么多年！”

华嫣然无力地蹲在地上，“他会娶我，也只是因为我能帮他，只是因为娶了我，没准就可以救他的妻子，救他的女儿！”

我的眼眶微红，却什么也没有资格说。

“我也明明知道……我明明知道他不爱我……我还要嫁给他……”华嫣然突然站起来，拽着尹絮的胳膊，失控般地吼道，“不准嫁给苏流！不准！我不准！就算背上抗旨的罪名我也不准！大不了我去死！我不准你嫁给他！”

尹絮如破布的娃娃般任自己的母亲拉扯。

“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可以嫁给他！啊啊啊——”华嫣然似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伸手又扯住身边的丫鬟，咆哮着说，“把小小姐锁起来！锁起来！她要是跑了你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听到没有？”

她身边的丫鬟吃痛地看着华父。

华父快步走上前，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个小药瓶，将瓶口放在她的鼻息间嗅了嗅，华嫣然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身子也瘫软了下来，身边的丫鬟赶紧扶住了他。

我惊讶地看向华父。

华父叹了一声，向我解释道：“自从尹王爷入狱后，嫣然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尹王爷处斩的那天，嫣然就像疯了一样，御医说这是心病没办法医，只能开些镇定的药。”

我瞄了华嫣然一眼，她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坐下，手挡着双眸，好似也在哭泣。她的泪水里，除了对自己夫君枉死的伤心，还有对女儿不争气的痛苦。华嫣然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点也不比我少。

我亦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尹絮平静下来。

时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大堂里的哭泣声渐渐弱了下来。

我走到尹絮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说：“现在，你还想要嫁给苏流吗？如果现在你告诉我想，那么我一定不阻拦，并且会为你铺好一切路，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苏府。”

尹絮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我。

许久，她动了动嘴唇，说：“想……”

我的双拳握紧，长长的指甲陷入手掌心的肉里，却恍然不觉得疼。然而，在这个时候我想的却是，苏流的好运，有这样一个姑娘不顾一切地爱着他。

我挺直腰板，不说话。

尹絮流着泪，在我和华嫣然的面前跪下，哭着说：“女儿不孝。可是爹已经去了，就算当年他是被苏流害死的，难道我们要向他索命吗？爹在天上不会想看到我们为了他染了一手的鲜血！妾又如何，庶出又如何？！我只想在他身边！”

华嫣然气坏了，挥手还想打。

我快步上前，抓住她欲挥下的手，“二娘，罢了。”

华嫣然吸吸鼻子，转身走到一边，不愿再看尹絮，显然是失望透顶了。

我上前扶起尹絮，说：“你的态度坚决，我便不再劝了。但是我告诉你，二娘说的话，字字真言。就算有我在其中周旋你也只能也侧妃的身份嫁进去，将来，会有另外一个女子凌驾你之上，成为他的正室。”

“姐姐。”尹絮抬头看着我，一字一言地说，“我不怕。”

我先伸手擦掉脸上所有的泪水，再拿出手绢擦干净她哭花的脸，说：“不怕就好，那么就收拾自己跟我回宫，咱们选个吉日当个漂亮的新娘。”

尹絮微微点头。

我转身，先走出了大堂。

我听见身后康禄升小心翼翼地对华嫣然说：“夫人，小姐，快把东西收拾收拾吧，趁着天还早，咱赶紧进宫。”

直到坐上轿子，我直挺的腰终于弯了下来，泪水也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很久以后，我抱着尹絮的尸体坐在战王府的池塘边，我才知道现在做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错误，那个时候我才后悔将我唯一的亲人送到这冷血无情的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