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

思安二年正月十六，东临国素煜帝大婚。

右丞相之女苏氏册封为苏元皇后，另外封流失在外多年的尹王爷之遗女尹素为素安公主。皇上大婚公主回归自是天大的喜事，合宫欢庆，热闹地不得了。就连邻国云之国都派了使者前来，特地奉上天山雪莲和承影剑。

承影剑乃四大名剑之一，而四大名剑自这片大陆数千年前被一分为三块的时候就已经失踪，没了下落。直到七年前暗月阁阁主修罗以四大名剑之首玄冰剑闻名，哗然天下。

二月初七，祁清王东方祁与将军苏流平反有功，朕心欢喜，特封东方祁为祁亲王，苏流为战郡王。

老实说，在苏萦当上了皇后之后，我实在很难想象东方颢还会封苏流为王爷。等到苏萦和苏柔两姐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苏家一下子就被捧上了天，苏流手上又握着东临国一半的皇权，一旦苏家哪个动了点谋反的念头，东方颢的皇位可谓是岌岌可危。

二月来临，冬天也过去了。

春天总是多雨的季节。现在的我被公主的头衔一扣，暗月阁阁主的身份就更加不能外泄。肩上没了复仇的包袱，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了。

我懒懒散散地趴在太液池边上的凉亭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是什么事困扰了公主？”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婉的声音。我回过头，竟看见大腹便便的晴嫔苏柔搀着宫女的手走进了凉亭。

“臣妾给公主请安。”许久不见苏柔，苏柔的身上越来越有母性的光辉了。

我伸手拦住她行礼，身上出了一身的大汗，说：“快坐吧。你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就别行礼了，你若有半分差池，皇帝哥哥还不要扒了我的皮。”

苏柔笑笑地坐下。

“公主说笑了。”苏柔向她身边的宫女紫柒使了使眼色，紫柒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我也不是傻子，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也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影和秦月儿退了下去。

“公主果然是聪明人。”苏柔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晴嫔小主有话直说便是了。在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客气。”我收起了满脸的笑容，眼前这个女子可是苏流的妹妹啊，苏流一家子最会的就是算计我了。

“今儿可不算什么好天气，华云宫离这里虽只有几步远，但小主怀着身孕还到处走动，只怕找我不是什么小事吧？”我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看着亭外淅沥沥的雨。

苏柔捋了捋发髻，说：“倒也没什么。”

说完，她拿出了个羊脂白玉簪子，笑着对我说：“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物归原主，另外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我眼睛一眯。

这只簪子是娘的遗物，我一直随身带着，直到那次沈纤去华云宫闹事之后就不见了，我四处都寻不得。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接过簪子，插入发髻间。

“簪身刻着‘以沫’二字。”苏柔简单明了地解释，“簪子是羊脂白玉所制，是进贡的贡品，而以沫这样的大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晴嫔倒真聪明。”我不得不重新打量苏柔。

“多谢公主夸奖。”苏柔微微颌首，“在这深宫里，不聪明只怕会尸骨无存。”

几个月不见，苏柔的转变真的出乎我的想象，就如我最初那般预料，她初进宫时的稚嫩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只怕等我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就连最初的仁慈都找不到了。现在的苏柔，真的很危险。

我突然沉默，抓了把鱼食抛向太液池。

我感觉到苏柔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想必她此行除了还玉簪以外还有别的事情，而现在的苏柔深不可测。

果不其然，她红唇轻启道：“斗胆问公主一句。这些年是否一直怨着家兄？”

我嘴角泛出一抹轻笑，倏然将身边小碗里所有的鱼食都倒下了太液池中。我坐直身子，直视她的双眸，说：“小主你说呢？”

你家那亲爱的哥哥害我没了家没了爹没了婚姻，难道我恨他十年还要经过你们苏家人的同意吗？真是可笑。

我站起来，冷声道：“小主还是早些回去罢了。”

苏柔托着肚子走到我身边，略微一屈膝，说：“臣妾今日失仪，望公主恕罪，但是臣妾有一言不得不说，家兄当年所作所为实在是逼不得已，当年一切的都是……”

苏柔话音未落，我一把推开了她，伸腿朝前方空气扫去。

“叮——”一把黑色的小刀刺在凉亭的柱子上，我看向小刀飞来的方向，一个影子已经逃之夭夭，只是那人穿着紫色的衣裳，应该是宫里的奴婢之类的。

“小主！公主！”守在亭子外面的众宫婢冲了进来。

“扑通——”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听见太液池里传来巨大的声响，我转头发现原本站在我身边的苏柔已经不见了！

“影你快去追！那人身上肯定有功夫！”我脱了身上的大裘脱了鞋子，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太液池。

“救命啊！救命啊！”秦月儿和紫柒趴到栏杆上拼命呼救。

影转头看了看刺客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眼几乎没了动静的太液池，脚一跺就往刺客逃离的方向追去了。

华云宫。

一宫的太医、稳婆几乎全挤在了灯火通明的华云宫，稳婆手里的清水一盆盆端进来，端出时成了一盆盆血水。

苏柔送进内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可是除了听见稳婆助产的声音以外，就只有陆陆续续传来苏柔几声微弱的呻吟。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外殿，没有人理会我。

我把苏柔从太液池里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处了半昏迷了，她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现在稳婆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看得我心惊肉跳。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康禄升尖锐的声音传来。

没过一会儿，东方颢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急色挺着肚子的苏元皇后苏萦。苏萦看到端出来的血水，尖叫了一声，要不是身后的婢女扶着差点就跌倒了，她几乎想要冲进去，身边的碧儿和康禄升拼命拦着。

一时间，华云宫乱成了一锅粥。

东方颢走到冷的瑟瑟发抖的我面前，将身上的大裘脱下披到我的肩上，轻声问道：“素儿，你还好么？”

身上的暖意渐渐传来。

我抬头看了眼东方颢，点了点头，低声说：“我们借步说话。”

东方颢看了眼皇后，率先走出了大殿，我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刚出了大殿，影就急匆匆地跑到我身边，对我摇了摇头。

我示意她先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她怎么会掉到湖里？”东方颢见影已经退下，便急切地询问起来，“你也是，怎么自己就跳下去救人！还好你从小在太液池边上长大熟水性，不然你跟着她都得死在里面。”

我感觉到了东方颢的涛涛怒气，不由地脖子缩了缩。

“你倒是说话啊？！”东方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下次要是再碰到谁落水了就去叫人，总而言之不准自己下去！”

“知道啦。”我撇了撇嘴。

“刚刚看影那个样子，只怕这件事不简单吧？”东方颢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绪，“你心里应该也有个数。”

提起这事，我脸色一肃，正色道：“宫里有刺客。而且是宫婢。”

东方颢脸色一僵，狐疑的眼神看向我，说：“这怎么可能？就算有宫婢是刺客何必刺杀你和晴嫔？”

“她当时在我和我说十年前的事情，话正到要处就有小刀飞了过来直指晴嫔。”我思索了下，说，“只怕这人是她丞相府的人，被人派进来监视晴嫔的。”

东方颢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这人一时半会只怕是不会出来了，只有等他下回漏尾巴了。这华云宫皇帝哥哥要派人把守了。”我心里要把苏柔送走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朕先进去，你赶紧回去把衣裳换下。”东方颢上下瞄了我一眼。

说完东方颢挥了挥袖子，往大殿里走去，我吐了吐舌头跟了上去。他转头看我跟着，不由地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还跟着干嘛！”

“凶什么嘛！”我瞪了他一眼，“这小孩不出来我回去也不放心。”

不等东方颢发火，我提着裙摆就往大殿里跑。东方颢在我身后看着我的身影，长叹一声，也跟着进来了。

刚进去就看见皇后绞着手帕在大殿里四处转悠。

过了一会儿，太医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深深吸一口气：“晴嫔娘娘受了惊，此刻血流不止，无力用劲，孩子的头也一直出不来，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娘娘与孩子都保不住了……”

皇后一跺脚，怒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干嘛！”

太医面露难色，微微俯身，说：“启禀皇上皇后公主，晴嫔娘娘自从怀孕以后身子一直都很弱，难产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现在由受了惊，一般的药物实在很难替娘娘缓过劲来……臣……”

“一般的药不行？那要什么药？”东方颢眉头微皱。

“只怕……只怕只有前些日子云之国进贡的天山雪莲才可以……”说完，太医已经跪倒在地，头挨着地，浑身颤的厉害。

这天山雪莲可是奇物，一百年才开一次花，而且生长在极寒的冰山之上，采摘起来极其困难，东临王朝也不过就两朵。

东方颢思索了一会儿，挥了挥手，招来康禄升：“你去传朕的口谕，把天山雪莲取来，一定要快。”

随后，东方颢又对太医嘱咐：“这天山雪莲在冰窟里存放着，要取来只怕要一点时间，你一定要保住晴嫔与朕的皇儿。”

“臣定不负皇命！”太医一咕噜爬了起来，有些狼狈地跑进内殿。

康禄升也应了一声，匆匆地跑了出去。

东方颢上前扶起苏萦，低声说：“你起来吧。那里面躺着的不仅是你的姐姐，还是朕的女人，朕的孩子。”

“谢皇上。”皇后一脸泪水地起来了。

我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转身不动声息地走出了大殿。一走出大殿，秦月儿就迎了上来：“公主，我们回宫吗？”

我点了点头，“影呢？”

“影姑娘出去了。”月儿乖巧地回答。

“那我们回去吧。”我紧了紧身上金黄色的大裘。

后来，在我踏进筝雨居一炷香之后，就有太监来报华云宫晴嫔诞下一名皇子，皇上大喜，取名予莲，晋晴嫔为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