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他最后一面都不可见，甚至不知道大卫早就改朝换代了。然后，她还要置身于这个欢庆她的父亲死亡的国家，嫁给那个杀死她父亲的始作俑者。

那一瞬间，不是不憎恨的。但是要憎恨谁呢？

萧鄞？他是齐国人，该憎恨大卫的。所以唯一要恨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自己吧？

再也没有挣扎起来的力气，胸口那种破碎的感觉忽然尖锐锋利起来，一刹那，她只觉得自己的所有人生都在此刻崩塌碎落，不成片段。卫青歌觉得有什么滚烫而甜腥的东西从嘴唇之中满满的溢出。

原来不过是她咎由自取，虚妄而已。

绝望的神色忽然便自她脸上消去，然后疲惫的神色覆盖而来，她阖上眼睛，却发现自己，终是哭不出来了。

然后似乎有人走了进来，于她已然模糊的神智里有小小一声尖叫，接着脚步纷沓，于空旷而凄凉的悲痛之中，她忽然无比明澈定的感觉到，有什么于此时破碎，再不复存在。

卫青歌高烧不止，昏沉迷睡，她觉得身边有人走来走去，却又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也许是太过安静了，居然传来萧鄞的声音，他似乎在摇晃自己的身体，这样想着，她越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幻觉，隐隐约约，她听见他说：“卫青歌，你怎么不活下来？怎么不找我报仇？我杀了你父亲，我骗了你，我从未爱过你，之所以娶你，一方面是因为我想得到颋烨山，因为山里有可以锻造出最好兵器的玄铁石，另一方面，有了你做条件，你父亲才会那般容易的束手就擒，不然那样枭雄的人，怎么轻易就死了？你看，你真该恨我的，你应该亲手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为你自己报仇。”

她已经快死了，她知道。虽然他这样说，不过，都不重要了，她马上就可以赎罪了。

她想。

她所有的神智于这一刻彻底消失。

不只是过了多久，有种意识的回归，就仿佛破水而出的瞬间。于无边黑暗中的意识慢慢回归，然后其他的一切感觉都呼啸而来，疼痛，难过，然后是胸口那股仿佛整个人都要碎开的难过。

原来……没有死。

因为死了就不会这么疼了。

卫青歌沉默的想着，忽然唇角一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才察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

四周有清苦的药味，温暖，而有着某种熟悉的，让她以前很安心的感觉。她微微侧头，又动了一下指头，握着她的手也轻轻一动。刚刚好的力度，不轻不重，挣不脱，也不难过，这个力道她很熟悉，因她于漫长的日子里，无数个黑夜白天，就是被这个力量所牵引，温柔的引导向前。于是她笑得越发灿烂，唇角毫无预兆的疼痛，就连微笑时都让她疼痛。嗓子并不干渴，喉头有甜润的水的味道，看来她被照顾得很好，妥当无比。

也讽刺无比。

卫青歌时昏时睡，到了十二月中才彻底好转，能坐起来自己吃药，和周围的侍女说话，月底已然是可以行走，恢复了大半。

萧鄞日日到她房里探看，却不晓得该和她说些什么好，只能每天傻呆呆的端吃的给她，再端出来。

卫青歌也不说话，只是他来的时候喜欢对他一笑，再慢慢的把食物吃下去，她不骂他，不打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这倒比他想象的好太多。